第340章 兰亭雅会6
凉亭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尚未散尽,比赛区域里已是人声鼎沸,宛如一锅沸腾的滚水。
被用来当做积分的是一颗颗用银子制作而成的特制银珠。一颗银珠就代表一积分。
一颗颗特制的银珠圆润饱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晃一晃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颗就抵得上寻常人家半月的用度。
顾宇河捧着鼓鼓囊囊的布袋,指缝里漏出的银珠光芒晃得他眼睛发亮,嘴角忍不住咧到耳根,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初筵,你说要是咱把这些银子偷偷揣走……”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张初筵打断。少年正低头系着靛蓝色的荷包,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打结的流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嗯,或许你会被整个矩州的文人圈钉在耻辱柱上,往后买笔墨纸砚都得绕着铺子走。”
顾宇河本以为能得到点同谋式的附和,谁知对方如此不解风情。“怕啥?我以后是要开商铺的,才不跟这群酸儒混!”
他正畅想着用这笔银珠做本钱,先在村口开个杂货铺,再盘下县城的绸缎庄,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后脑勺突然挨了记清脆的巴掌。
“谁?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你河爷!”顾宇河捂着后脑勺跳起来,回头刚要发作。却见自家二哥顾宇川正站在那里。
月白长衫的衣摆被风掀起一角,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冰。
那点嚣张气焰瞬间像被扎破的气球,漏得一干二净,他讪讪地挠挠头,声音都透着谄媚:“嘿嘿,二哥,你咋还在这儿?以你的本事,早该杀进最后一关了吧?”
顾宇川斜睨他一眼,目光扫过他手里的积分袋,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你太废,不盯着点,怕是连第三关都过不去。”说完,他转向旁边的张初筵,眼神缓和了些,“初筵,你自己往前闯吧,里面有几道题涉及《九章算术》的变式,值得一试。”
张初筵哪敢违逆,对着顾宇河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便朝着下一个区域走去,青布袍角在人群中一闪就没了影。
顾宇河伸出尔康手,都无法挽留变成蝴蝶飞走的张初筵!
“刚才第二区第三题那么简单,为何不第一时间答上来?”顾宇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冰锥砸在顾宇河耳边。
“我记得三月十八日下午,太阳刚过西斜,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给你和初筵讲过类似的题目。当时你还在重点题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回去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顾宇河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嘴巴半张着能塞下颗鸡蛋。
他知道二哥病好后变聪明了,却没料到记性好到这种地步。
大半个月前的事,连具体时辰和他画的鬼画符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揣了本活日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群蜜蜂在嗡嗡叫。
“回答我!”顾宇川的语气又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顾宇河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僵在原地,活像根被冻住的木桩子,手脚不敢动,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我……我当时紧张,对!就是紧张!”他急中生智,扯出个蹩脚的理由,声音都在发颤,“一紧张就忘了,可转过头就想起来了!”
顾宇川挑了挑眉,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是吗?既然想起来了,就把答案说给我听听。”
什……什么?
顾宇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二哥,这张平日里还算温和的脸,此刻竟像庙里的判官般无情。
他心里哀嚎:这不是我二哥,是索命的阎王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半天挤不出个完整的字。
顾宇川等了片刻,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冷哼一声。“顽劣!真是不可教化!回去把这道题抄一百遍,少一个字就别想吃饭!”
说完拂袖便走,丝毫没理会身后快要哭出来的弟弟。
顾宇河看着二哥决绝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吧嗒吧嗒砸在青石板上。
他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心里委屈得像翻倒的醋坛子。
二哥啊,你忘了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挖蚂蚁洞的情意了吗?如今你聪明了,居然开始嫌弃我了。
难道你忘了以前你连尿都不敢自己去wo的时候是谁陪着你?忘了是谁帮你打跑那些欺负你是个傻子的孩子的吗?
你都忘了!你这个狠心的男人!
但很可惜,没人有空理会顾宇河的心理活动。
等顾宇河哭够了,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闯到第九关时,顾宇川他们早已在擂台区大杀四方,把挑战者们打得落花流水。
高台上的青云紧紧攥着手里的折扇,指节都泛了白,双眼亮得像两盏探照灯,死死盯着擂台上那群青衫少年。
他心里突突直跳,有种强烈的预感。
师傅要找的人,就在这群孩子里!
他们太扎眼了,无论是答题时的从容,还是对阵时的默契,都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锐气,像藏在璞玉里的锋芒。
“下面还有谁要挑战?”负责擂台赛的夫子扯着嗓子喊道,目光扫过台下鸦雀无声的人群,在触及擂台上稳如泰山的求是学堂众人时,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几分佩服。
他悄悄从袖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题目纸,上面的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从雅会开始,他就对着这道题研究,到现在还只摸出点皮毛,可这群半大孩子却像吃饭喝水般轻松,真是让人汗颜。由此他不由得发出疑问,难道他真的老了?
台下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灯笼的声响。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求是学堂的这群学子,早已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经此一役,怕是整个矩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知道,安南县那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藏着个卧虎藏龙的学堂,从那里走出来的,个个都是不世出的奇才。
夫子等了片刻,见没人应声,便举起手里的铜锤,正要敲下宣布结果,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手里摇着把桃花扇,青衫磊落,步履从容。“在下梧桐书院楚墨,前来讨教!”
“居然是楚墨!”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般炸开了锅。
显然,这名字的分量不小。
求是学堂的孩子们都齐刷刷看向杜夫子,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杜夫子清了清嗓子,低声解释:“楚墨是梧桐书院今年新考进来的学子,不光文章写得好,算术、音律、书画样样精通,有些本事甚至能比得上专门的匠人。”
哦?世间竟有这般全才?
连一直云淡风轻的顾宇川都微微坐直了身子,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人。
眉清目秀,气质温润,扇面上的墨竹画得风骨峭峻,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
“他如此聪慧,应该已经是秀才了吧?”顾宇河天真的问道。
毕竟这兰亭雅会虽然没有限制只能秀才以下的人参加,但矩州偏远,能考取举人的本来就不多,再说举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傲气,自然也不愿意跟一群小毛头去争夺什么第一。
杜夫子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是外室子,去年才被认回来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居然是如此不光彩的身份。
楚墨对着顾宇川拱手一笑,扇尖轻点胸口:“顾兄,可愿与在下切磋一番?”
顾宇川收起了漫不经心,起身拱手:“自然!请!”
按照规矩,求是学堂连胜多场,作为擂主守擂;楚墨作为攻方,需先下注的积分,再行抽题。
只见楚墨解下腰间的锦囊,随手丢在台前的石案上,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全压!”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我的天,好大的手笔!刚才我瞧见他把外面八个区的题都答了,这里面的积分怕是有上百了!”
“楚墨这是有十足把握啊!”
“我还是更看好楚墨,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才子。”
“那可未必,顾宇川今日的表现也很惊人,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呢!”
“哼,敢不敢赌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一时间,台下的议论声比刚才还要热闹,连远处亭子里的学政大人都饶有兴致地探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