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影子
那侍卫见他没有半分避及梁宿宁的意思, 便也施了个礼,面露难色地向晏羲和禀报道:“殿下,原知府申瑞在被押送入狱的途中, 遇刺而亡。”
此话一出,方才宁和轻松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周遭沉寂的吓人。
“还有呢?”
只听晏羲和冷冷开口, 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得了他的问询,侍卫拿出了个什么东西, 继而又道:“事发突然,我等办事不利, 还请殿下原谅。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我等在申瑞尸身上,发现了此物。”
晏羲和垂眼落在他伸出的掌心上, 那掌心中的东西不是别的, 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支冒着簌簌寒光的三棱飞刺。
“真是如苍蝇般,怎么也打不掉。”他轻嗤一声, 擡手挥退了侍卫。
“发现了何物?”梁宿宁亦是面色凝重了些许, 侧头回问,心情没有比他好到哪去。
晏羲和本不愿再让她牵涉这些是非, 可见她对此颇为坚持的样子, 他便也只好据实相告:“三棱飞刺。”
这回答让梁宿宁为之一顿, 三棱飞刺不是此前晏羲和被刺杀时那些行凶之人所用的暗器吗?
怎么会出现在知府身上?
难道当初那些行刺之人并非知府申瑞派来的?
事情团团迷雾般, 让人看不真切,她原以为知府是自作孽, 不想他竟在落难之际, 被人所害。那人贩一案,远不会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其实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或许早在最开始时便初现端倪,若那些暗卫真是知府派来行刺晏羲和的,又怎会出手真正伤了申伟彦?
或许这知府也早于无形之中,为人所利用,成了一颗棋子。现下事情败露,他这颗棋子没了用处,反而还可能将共事之人泄露出来,难怪会被早早除去。
“这云州知府生前,可有和谁私交甚密,往来频繁?”梁宿宁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个切入点。
若真是一起鱼肉百姓,收敛赃款的话,那么一定不止见过一次面。
晏羲和凝神思索了片刻,确有这么一个人物,时常遣人去往云州,每每去上一趟,都能带回大大小小几箱价值不菲的财物。
只是他这般望着梁宿宁的脸,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
“没有这个人,还是他们都私下往来呢?”
他久久没有回应,梁宿宁又自发地想到了别处。
晏羲和舌尖微泛凄苦,自八年前他们梁家轰然倒台后,哪里还有人敢在明面上和赵欣荣一党不对付?
朝里朝外尽是阿谀奉承之人,谁都知道攀上赵欣荣这棵大树,能够轻而易举地一步登天,又怎会有人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赵欣荣与其党羽越发势大,若非还有辽远将军坐镇,只怕早在八年前,这封国便早已名存实亡了。
他微有不忍地回应梁宿宁道:“有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她便迫切追问道“是谁?”
“刑部尚书,陈达。”
陈达......
当初靠依附赵欣荣关系,将她梁家扯下去的,可不就是他?现如今当朝律例皆是由他修撰,怪不得她单是翻了个田律,就能看到不少供有名有势之人可以钻的漏洞。
梁宿宁心口沉闷,堵得难受,八年前的那笔血债,也该向这些人一一讨回来了。
一片空寂之中,她向晏羲和发问:“殿下打算何时啓程回宫?”
他早就该走了,不过是因为她在这里,所以他才迟迟不肯离开。
“我过不两日便要回去述职。”他眷恋地视线一点一点滑过她面上的每一寸,似是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想要这般将她彻底铭刻心间一般。
梁宿宁微有沉吟,却没有半分犹豫:“若是殿下不嫌弃,可能将我一并带上?”
和他重新相见以来,她在他手下任他驱策,为他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能够让他认为她是个可用之人,可以让他带在身边一同驱除贼宦。
她有意重入朝堂,和那些人势不两立,可晏羲和听了她的话却罕见地沉默了。他等了八年,才如愿失而复得,现下又怎么敢让她再进了那龙潭虎穴?
他叹息一声,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苦:“宁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所惦念的是什么。”
“若你肯相信我的话......”晏羲和牵起了她放于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握紧,无比郑重道,“我定会亲手斩杀贼宦,以他的血来祭慰你梁家的几百条性命。”
他愿意做她手中的刀,只要她一声令下,他绝不会迟疑半分。
梁宿宁手指蜷了蜷,亦是正色道:“并非我不愿相信你,而是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来。”
“宁姐姐......”
晏羲和还欲再劝,却被梁宿宁擡手打断。
“殿下可是不愿带着我,可是觉得我碍事了?”
“你知我并非此意。”
他自是想将她带在身侧,好时时都能看到她,可若真的都能如他所愿的话,八年前她就不会以那般惨痛的方式离开他。
“其实,就算殿下劝阻也是无济于事,法子那么多,我总会找到合适的。”无论如何,梁宿宁都是铁了心的要回去了。
要是她自己孤身前往,倒不如有他的陪护,好歹将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还能安心些。
“我答应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皆会帮你完成。”
只是,究竟要等到何时,她的计划里......才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得了他的承诺,梁宿宁还没来得及开心,便被庭院门前的动静吸引了去。
庭前正是上街采买丝线归来的刘母,但这次回来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她身边似乎还跟着个青色衣衫书生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手中还带着些许补品,见了坐在石桌前的梁宿宁,便眉开眼笑,面上微带忸怩的红光,亦步亦趋地跟着刘母走近。
晏羲和依稀认得这书生,也听梁宿宁提起过他的名字,但具体叫什么,却记不清了。
只记得第一次见他,他便毫无顾忌地往梁宿宁身上贴,半点不知分寸。现下更是连行宫都找来了,简直难缠得很。
看着他慢慢凑近,那望向梁宿宁的视线,晏羲和不会比别人更清楚,从他身上,似是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种想不顾一切地宣之于口,又小心翼翼藏在心中的感觉,他怎会不知?
晏羲和眉宇微锁,脚下挪动几步,将梁宿宁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不愿让那视线沾染上她半分。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落在脸上的光被遮挡住的梁宿宁:“?”
是突然阴天了吗?
可是天气好像还是很暖和啊。
刘母回来时,本含笑着和身后之人闲谈,可在见到晏羲和后,她面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弯起的嘴角也微微僵住了。
这三皇子,又来了啊......
她已经数不清在自家女儿身边见过他几次了,凡是梁宿宁所在的地方,身边必然少不了一个他。
刘母施礼问候了声晏羲和,便从他面前匆匆而过,绕到了他身后,拉起梁宿宁,将她拉出了晏羲和所遮掩的范围。
话间亦是有意无意问及她和那书生打扮的男子之事。
她今日上街采买,却碰到这个书生拿着一副画像四处问询,像是非常急迫的样子。路边行人皆围上去赞叹他画技精妙,画的女子眉目灵动,栩栩如生,却无一人为他解惑。
刘母本是也想着上前瞧瞧他的那画像,凑凑热闹罢了,可谁知那画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事关自己的女儿,她必是不能掉以轻心,在细细问过后,方知他们之间的事。
梁宿宁身入销金窟一事,刘母知之甚少,她百般询问,可梁宿宁却一直半遮半掩,从未将实情吐露过,只说是几栋矮楼罢了。
她是一片好意,不愿让刘母再多忧心。
可陆介又哪里知晓,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多凶险,梁宿宁如何将他从炼狱中救出的经历俱都告知了刘母。
刘母听他说得心尖儿直颤,自是越发不喜那个亲手将梁宿宁送进那般凶险之地的晏羲和。
她无声中将梁宿宁拉得远了些,颇有防备地看了几眼晏羲和,而后向梁宿宁介绍道:“阿宁,这男子说他叫t陆介,还一直同我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此话可当真?”
“陆介......”梁宿宁细细回想了一番。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陆介早已对她挂心了许久,现下终于得见,自是发自内心地欣喜,抑制不住地走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黎姑娘,是我,我是陆介,不知你可还记得?”
这般标志性的动作,梁宿宁就算是想忘记都难,她这手臂自遇到了陆介之后,可就再也没空过,活像是长了个挂件一般。
“记得......自然记得。”她讪讪笑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手边贴上来的那个人便马上被什么力道剥离而去。她正费解之际,耳边便传来了晏羲和低凉的声音:“青天白日的,公子上来便搂搂抱抱,怕是不妥吧?”
这话在理,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梁宿宁却很想问问他,原来他也是知道不妥的,那怎么平时也没见他少抱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