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
诏令
这些妃嫔是怎么殒命的, 不会有人比丽贵妃更清楚,听了晏羲和这话,丽贵妃明显面色一僵, 周遭后妃更是相互对视几眼,心中早已有了分辨。
丽贵妃一直盛宠不衰,于后宫之中自是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任何一人的性命, 因着她的盛宠,她的家世门第亦是随着她的地位一同扶摇直上。
她一家独大, 后宫早已没有人能与之抗衡,便是皇后位主中宫, 也要让她三分薄面,更何况她还生了一位七皇子, 这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得以在后宫高枕无忧。
梁宿宁擡眼看向丽贵妃,时隔八年,此人除了眼下多了几道不显眼的细纹外, 没有丝毫变化, 一颦一笑皆和八年前随意将她发配到冷宫时的别无二致。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身殒于她手里的妃嫔, 只会有增无减。
丽贵妃把弄着腕子上的玉镯, 好似方才神情顿住的人不是她一般, 嗤笑了一声:“她们自己没福气, 与本宫何干?”
说到此处,她眼眸一转, 看向晏羲和, 艳艳红唇扬起抹笑意:“倒是三皇子,不日后便要出征去到西南抵御戎族, 还是盼着自己有点福气吧?”
“这个,便不劳你挂心了。”晏羲和冷冷道。
西南?戎族?
梁宿宁微愣,这件事为什么她半点也不曾知晓?
她侧头去看晏羲和,想要从他的面上查探出一丝端倪,可他神色自若,只有在和她微微对上视线时,有了一丝躲闪。
“什么意思?”梁宿宁追问道。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去到西南那般荒芜之地?
“三皇妃这是还不知道吗?”丽贵妃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不由看戏般地向梁宿宁补充道,“你的新婚夫婿,不到几月后便要撇下你,自己前往战场了。”
只是到时候有没有命回来,便不得而知了。
丽贵妃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她总要先一步为自己的儿子扫清一切障碍,凡是碍了她们母子前程的,便都得死。
她虽是对梁宿宁说了这么多,但梁宿宁却一个字都不曾听进耳中,她不愿任何一个人来干涉她与晏羲和二人之间的事,更遑论是心机叵测的丽贵妃?
她定定瞧着晏羲和,想要他亲口给她一个答案。
晏羲和握住她的手,柔声解释道:“边疆动荡,蛮夷进犯,既是朝廷颁布了诏令,我也不能不从。”
他静静凝着她,用视线镌刻着她的眉眼,可梁宿宁现下实在被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事情打得措手不及,便是和他紧紧牵着手,都无法抑制那好似骤然坠落般的不安。
但丽贵妃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嘴上依旧不饶人道:“朝廷诏令?三皇妃你还不知道吧,若非是因为你,三皇子又何必被发落到那西南蛮夷之地?”
因为她?
梁宿宁猛地擡起头,想要从晏羲和面上找到缘由,可他却不再看她,方才那落在她身上和煦的目光也一扫而空,此刻他只狠狠盯紧了丽贵妃,似是那丽贵妃再多说一句,便能割了她的嘴一般。
皇后见梁宿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向丽贵妃那处投去一道嗔怪的视线,也不知这丽贵妃缘何与人家新婚燕尔的皇子皇妃过不去,处处挖苦,句句奚落。
“好了,你少说两句。”皇后从中打起圆场来,“羲和惯会领兵执掌军队,三皇妃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此次前去西南,也只不过是个历练罢了。”
“只待三皇子得胜归来,一揽军功,你二人不也能更加在陛下心中有分量了?”
梁宿宁整理好心绪,强扯起嘴角:“多谢皇后娘娘宽慰。”
她早该知道的,晏羲和为了她亲自下狱将罪人陈达劫走,还让他殒命于外面,只怕在朝堂之上,这赵欣荣便是不借此事针对晏羲和,也会将他剥层皮。
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他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母妃——!”
正苦思冥想间,一道稚嫩声线从门外传来,很快殿中便跑进来一个颇为圆滚的身影,那身影跑进来,便一头扎进了丽贵妃的怀中,同样对后宫各人视若不见,与他母亲一样无礼。
“锐儿课业学的如何了?”丽贵妃一见自己的孩子来了,便笑着将他扶起来,用手中的帕子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这是又钻到哪里玩儿去了?”
晏子锐顺着她的动作随意摇了摇头:“母妃,儿臣没有去哪里玩,只是照您的吩咐,随赵公公多待了会儿。”
七皇子现如今年岁不过十四,自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也丝毫不顾及旁人,只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全都一口气地吐露了出来。
“母妃为何要儿臣多听那赵公公的,他不过是个太监罢了。”晏子锐苦恼着,他素来不喜赵公公的作态,总是假惺惺地对他好,实则并不见得对他有几分真心。
他真不知道母妃是在想什么,竟要他与此人多亲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晏子锐直接将丽贵妃平时对他的教导与谋划这般说出来,便是她t再怎么强撑,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她对晏子锐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可偏晏子锐是个愚钝不堪的,他偏偏头,愣愣道:“这些不都是母妃你教我的吗?还是你已经不记得了?”
一个后妃却教自己的孩子,堂堂皇子与宦官亲近,这荒谬程度可想而知。
旁的妃嫔已经开始低头私语起来,但这丽贵妃的算盘也不难猜,无非是因着赵公公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最会揣度圣意,也最会说话为陛下定心。
能有这样一个人作为自己的帮衬,那不管是恩宠,还是储君之位都会事半功倍,丽贵妃精于算计,又怎会放过丝毫对她们母子二人有利的机会?
皇后亦是对丽贵妃的荒唐行事微有错愕,任何一人都不会赞成这般歪斜路数的做派。
她清清嗓子,眉头微蹙,并未多说什么,却还是顾及皇家颜面,提点道:“丽贵妃还请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要耍些小聪明,来蒙混陛下视线。”
丽贵妃被皇后这般驳了面子,心中不平便也牙尖嘴利地还击道:“多谢娘娘挂心,但也好在臣妾还有个值得花心思的皇子,若真是如娘娘一般清闲倒好了,也能让我省省心。”
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太过明显,皇后听了她的话,面色明显苍白了几分,似有隐痛被她所戳破。
梁宿宁不愿这般温厚的皇后被小人一直踩在头上,忙回击道:“七皇子是值得丽贵妃你多花些心思,不然他的课业只怕是不知要落下旁人多少了。”
“若这心思花少了,便是有再多的人在陛下身边吹耳边风,怕是也于事无补。”
“你!”丽贵妃被气的一阵语塞,却又偏偏哑口无言。
梁宿宁视线在她二人身上转了转,微有沉思,这丽贵妃和赵欣荣搅在一起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们二人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狼狈为奸,不知残害了多少人。
现下这势头,摆明了是丽贵妃要靠着赵欣荣的势力,扶持她的儿子一承大统。
梁宿宁望着那身形浑圆,神色散漫的晏子锐,微有沉吟,且不说这个稚子能不能一承大统,便是真的让他日后登上天子之位,那一直以来与赵欣荣丶丽贵妃针锋相对的晏羲和,又当如何自处?
而且,现下还没有到那一步,这些奸人便等不及要拿晏羲和开刀,将他调配到了西南,不就是因着他们的私心吗?
梁宿宁下意识攥紧了晏羲和的手,他们好不容易能抵御万难走到一起,她不想这么快便与他分离。
或许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安,晏羲和凑近了些许,和她咬着耳朵道:“阿宁你攥得我好痛。”
他这一声轻唤,让梁宿宁适时放开了手,只是等放开手时,她才回味过来。
痛?
往常和他在一起时,他们一同掉下暗牢,他对抗暗卫浑身是伤都不曾喊过痛,怎的现在被她抓一下,他倒娇气起来了?
梁宿宁微有不解地侧目看过去,便见他闪着可怜兮兮的眼神,似是生怕方才的那件事惹了她的不愉快,才想尽办法来博取她的关注。
“既是痛,那便松开我的手。”她轻哼了一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
晏羲和没听她的,虚虚用大掌拢着她的手,还不忘将她手指撑开与之十指交缠,好似这般便再也不能有什么分开他们一般。
*
自皇后寝宫出来之后,梁宿宁便一直郁郁寡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不高兴,自是也惹得晏羲和陪着她一同不高兴了。
在她又一次避开晏羲和的视线后,晏羲和面上泛起阵阵失落,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低声道:“阿宁可是生了我的气?”
是在怪他,不曾将实情告知于她吗?
梁宿宁无力摇摇头,声音中带着浓厚的疲倦之意:“都是因为我。”
她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一直护她至深的晏羲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