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养成记菜菜捞捞

求生

求生

她走过去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沈重, 似双腿灌了铅一般。

她害怕若那人真是晏羲和,她会无法接受他如刚刚被她翻找过的各种尸体一般,血肉模糊, 了无生机,再没了从前那些她早习以为常的柔和目光,与那清俊宠溺的笑容。

但她却也害怕若那人不是晏羲和, 她再难找到他一丝一毫的踪迹。

梁宿宁脑中已然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只是不论是哪一种, 都不会是她所想要看见的。

事实如此,到了眼下晏羲和能死里逃生的可能实在太小, 纵使心如刀割,她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泛着细闪的金线越来越近, 於夕阳之下渗出微弱的光芒, 只是那染在上面,大片大片的血花却如钢针一般扎进了她的眼中。

天边那缕浅淡的光芒,将地上横躺着的人的面部轮廓渡上一层浅淡的金边。

他的眉眼, 他的侧脸, 不会有人比她再熟悉。

他就以这般鲜血淋漓的形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梁宿宁只觉心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 骤然停了一瞬, 旋即耳边嗡鸣不止。

便是有人在叫她, 亦或是忍痛安慰她, 她也浑然不觉,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一般, 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只紧紧盯着那横躺在血泊中的晏羲和身上。

搀扶她的将士们瞧出了那不远处的男子, 便是他们寻找了几日未果的晏羲和,也皆是叹息一声。

三皇子身中数支利箭, 身上更是大伤小伤接连不断,这般惨痛的景像,任谁都不觉得他还能有生还的可能。

只眼眶微酸地别开了目光,看好了梁宿宁,以防她再有什么不测。

三皇妃不眠不休,滴水未进地寻找了这么多日,身子本就是一直在强撑罢了,现下让她接受这样一个残酷之事,只怕是她不随三皇子一同去了,也会搭进半条命在这里。

“三皇妃,我等前去查看便是了,您还是回避一二吧。”有将士担心她承受不住,开口劝解道。

“三殿下既已找到,皇妃不若先行去休息一下呢?”

他们皆想将她支开,可梁宿宁什么也没有说,虽是面色苍白,却也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晏羲和的方向走去,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凛冽朔风夹杂着血腥气味的尘沙打在梁宿宁面上,让她本就疼痛不已的眼睛更是难以睁开分毫,可梁宿宁一点也不敢合上眼睛。

她生怕她一闭眼,在她面前的晏羲和又会如梦中一般,化作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晏羲和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手还隔着已经破碎的盔甲,紧紧攥着那件她为他缝制的冬衣,梁宿宁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口像猛地又遭受了一计重击。

泪水不断自她通红的眼眸中滑下,她推开了所有想要将她拉走的人,慢慢跪坐到了晏羲和身侧,拉住了他冰凉的手。

“我来了,可是你怎么都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喉头发梗,却始终带着笑意看着他,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像以前那般肩靠着肩,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地说话一样。

“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

梁宿宁伸出手去,固执地将他面上混着尘土的血迹擦去,只是她手上因为几天几夜的翻找,早已脏污不堪,也只会将他的面上的血迹越擦越多罢了。

只是一件擦脸这般简单的小事,她却怎么都做不好,这也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她越发透不过气。

“擦不干净?为什么擦不干净?”

她一遍遍地用手去触碰他因染尘而微有粗粝的面庞,嘴里不断重覆地说着这句话,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热泪滴滴滚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

似是切身体会到了她的痛苦一般,他们紧紧牵着的手突然一动,这细小动作微乎其微,让人极难察觉,却在一瞬间让梁宿宁止住了所有哭声。

顷刻间,她的时间好像都停止了一般,也从未感到世界是那般的寂静,她绷紧了所有神经,只全神贯注地去体会来自他传递给她的细小举动。

又是一下,细小的,微弱的,她感觉到他手指似是轻轻擡了一下,轻得像蝴蝶振翅般,留不下一丝痕迹,却足以让梁宿宁暗淡无比的眼瞳再添光彩。

他还在,他还在!

他从未离开过她,即便是意识混沌,身处黑暗,也依旧想要竭尽所能地伸出手来触碰她,来安慰她。

“军医,军t医!”梁宿宁一刻也不敢延误,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快将军医找来,三皇子他还有救,快救救他!”

她像是终於抓住了牵着风筝的那根细线,即便是那根细线会勒进她的血肉,她也绝对不会放开。

候在一旁的将士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楞,皆是不敢犹豫半分,有几名速去请了军医,其馀几名则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们身侧,一同查看晏羲和的状况。

可他们根本瞧不出什么,晏羲和还是与方才一般死气沈沈,将士们沈默着,没有说话,只以为梁宿宁大抵是思君心切,开始出现了幻觉。

但即便是这么想的,他们也不敢不遵循梁宿宁的命令,随她一同将晏羲和擡进了潦草搭起的营帐之中。

军医本就一直候着,以备不时之需,是以现下来得也自是极快,只是他还以为是梁宿宁倒下了,怎么也没想到匆忙叫了自己前来,竟是为晏羲和诊治。

他方才就远远瞧过了一眼,遍地尽是死尸,能有幸存活下来之人几乎没有丝毫的可能,况且这三皇子血迹之下的面色早已青白,怎会还有活路?

“军医,快来看看他,他还没有死,他还没有死!”

梁宿宁抓着军医,分明是疲态尽显,充斥血丝的眼睛,此时却亮的惊人。

军医心中泛起嘀咕,但也不好推诿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摸向晏羲和的脉搏,脑海中已然在构想,一会儿该如何说才能不使梁宿宁再受一次打击。

初时这脉象毫无动静,可对上梁宿宁在一边殷切的目光,他心下微有沈重,连额头都冒了些冷汗,便就这般僵持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军医,如何?”梁宿宁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那军医额际冷汗更甚,没有说话,可下一瞬,指尖下便传来一丝细小震动,像是对方有了求生欲一般。

军医也未曾见过这般情况,不由一楞,他行军从医多年,便是棘手的病患遇到了再多,也没有眼下这般像在与阎王抢人一样。

他眉头紧蹙,果断掀开药箱,开始为晏羲和诊治。旁的将士也傻了眼,连军医都如此了,看来三皇子真的能被救回来也未尝不可?

见状,他们也自觉退了出去,欲再去山谷间搜寻一番,说不定还能寻到旁的幸存之人。

脚步声渐退,梁宿宁眼睛黏在晏羲和身上,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出去,她并不想离开晏羲和半步,但又担心自己在这里,会对军医有什么影响。

现下好的不好的,她皆需处处思量,以防稍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会关系到晏羲和的安危。

这般想着,梁宿宁便也打算往外挪步,好不打扰正治病救人的军医,只是步子还没有迈开几许,便被军医急急叫住。

“三皇妃莫要离开。”

她本也不愿离开,便也适时回头看去,那军医忙於照料晏羲和身上的伤势,无暇分去目光,但语气急切:“三皇子必是听到了皇妃的声音,才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若可以,还望皇妃留在此处,与殿下多说些什么,或许能唤回殿下的意识也未可知啊!”

不想他竟在垂死之际也能认出她的声音,甚至为了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梁宿宁心口的那阵闷痛更甚,转身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她看着军医将他身上伤口处的衣服一点点剪开,露出外翻的血肉,那处处淋漓的伤痕望进眼中,皆如加注在己身一般。

只是晏羲和还依旧死死攥着他身上那梁宿宁为他缝制的衣服,军医费尽力气尝试将其拽出来都未能成功,不由急了一头的汗,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

“若殿下这身上的衣物不及时与伤口分离开,只怕是这血液尽数干涸后,再想将这衣物剥离开,也会将殿下的一层皮肉一同剥离下来。”

军医有些手足无措地向梁宿宁求助起来:“不知三皇妃可有法子?”

梁宿宁细细思量了一番,便放轻了嗓子,握住了晏羲和那紧攥着衣物的手,安抚道:“阿和?我在这里,把手放开可好?”

“我知你喜爱这件衣物,但只要你能安然醒来,我便是为你缝制上千百件衣服都可以,只要你醒来,只要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愈说便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到最后声音也微有颤抖,哽咽起来,似是能感知到她的伤心难过,晏羲和攥紧衣服的手指也缓缓放松下来。

军医见状,忙眼疾手快地将衣服从晏羲和的手中扯出,梁宿宁亦是将自己的手代替衣物,塞入了他的手心,以防他再攥上了什么别的地方。

此举既是方便他的伤情得以医治,亦是给他一个心安。

握住了她的手后,来自晏羲和的力道又渐渐加重了起来,好似他也如她一般,想要拼命地挽留住什么,虽是被他无意识攥得有些疼了。

可梁宿宁并未抱怨只言片语,相反地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越是抓得紧,越是说明他还有意识,那他还能被救下来的可能便越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