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一枝桃花出墙来
谢韫眼眸睁圆,险些骇了一跳。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枝,又看了看墙头,迟疑着挪动步子走到了院墙下。
对面果然传来男人闷笑的声音,在夜色里压得极低:“没吓着你吧?”
他是真怕吓着她的,所以这次都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好歹先给了她一个提醒。
谢韫低头看了一眼枝上的桃瓣。
那桃瓣似乎也被人摩挲过,早已不如在枝头上的新鲜水嫩了。
她瞬间有一点无语凝噎。
再听这个声音,不是裴时矜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
裴时矜声音仍旧闷闷的:“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谢韫眉梢微动。
那可是巧了,她方才也是因为睡不着在想他如今在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一眼院墙的高度,略带几分犹疑道:“你可是还有其他事?我过去找你?”
她这里人多,如果他们想见面,自然只有她过去找他。
原以为男人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成想却听他想也不想推拒道:“那不行。”
他声音很是义正言辞:“大婚前一日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便不吉利了,这个你不知道么?”
谢韫失笑,她自然知道有这么个说法,只是这男人什么时候也如此迷信了?
“那你就早些回去睡觉,明日便能见上了。”
谢韫这话说完,自己觉出了一丝怪异。
怎么好像他们两个身份对调了一样,她还安抚起他来了?
裴时矜也笑,他似乎停顿了一下,低哑出声。
“你也早些去睡,不要担心那么多,往后……我会待你好的。”
谢韫杏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他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她睡不着是因为怕被他抛弃似的?
那他睡不着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怕她往后会抛弃他?
一墙之隔的两人此时心跳都有些快,都在想着对方如今的模样。
真的是睡不着,原想着听到她的声音会更好些,如今却迫不及待想看见她了。
裴时矜不紧不慢地揉了揉眉心,又抬头望了一眼。
黑黢黢的墙头上只有一点石榴树的枝叶,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这个时候,他倒有几分羡慕那随手一折的桃枝了。
谢韫知晓如今显然不是一个叙话的好时机,囫囵地应了声好,便徐徐走回了房中。
她不知裴时矜如何,只自己经过这么一出,一颗心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大抵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裴时矜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又仰头看了一眼清朗的月色,才徐徐转身。
今日月色这么好,明日应当也是个极好的日子吧?
……
翌日果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韫就被王成黛叫起来了。
她睡眼惺忪地趿鞋下地,走到院子里时又见到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抱竹,蕉叶,还有钱嬷嬷,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小丫鬟笑眯眯的,穿了喜庆的桃红色的短襦,发髻上还都别了红绉纱的绢花。
像两个年画娃娃。
钱嬷嬷看了她们一眼,笑着解释道:“老太太想到这里人手不够,便将我们打发过来帮忙。”
“只是老太太年岁大了,晚些她会在裴府观礼,这会儿便不能一起来了。”
谢韫含笑点了点头。
祖母今年身子本就没那么好,没必要让她起那么早陪着她折腾。
能够看到钱嬷嬷三人,已经很让她惊喜了。
王成黛让她看完了人,便推她去屋中换喜服了。
这时候全福人也来了,正是先前的承远伯夫人。
谢韫昨夜睡得好气色也好,吴夫人看着她笑呵呵的,先是夸耀了几句。
“我们筠筠本就生得明艳,都不必敷那么多粉了,漂亮的小女娘怎么打扮都好看!”
说是这么说,今日到底不同寻常,还是该盛装打扮的。
抱竹将喜服捧了出来,并着销金盖头,还有一顶沉甸甸的凤冠。
这凤冠是裴时矜亲自找人打的,其下翠羽点缀,光是珍珠就有一斛之多。
谢韫换好了喜服,才又坐在妆奁前头。
她一身火红的嫁衣曳金,腕间金玉镯子晃动间叮当作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王成黛站在谢韫身后,将她一头浓黑的发流泻而下,又拿起羊角梳一下一下梳至发尾,这便叫通发。
先得将发通顺了才好绾发呢。
这个过程王成黛心中生出了许多感慨。
女儿回来一年,如今竟也嫁人了,不舍都是难免的,只最重要的还是盼她往后幸福。
她光是看了一眼那凤冠都觉得眼晕,心想应当会一直幸福圆满的,毕竟哪有男子会知道给女子打凤冠这样的事呢?
她通好发,吴夫人便来给谢韫上妆,到了描眉的时候又换成了抱竹。
抱竹从前描眉好,这时自然就自告奋勇。
蕉叶只笑眯眯跟着打下手,和钱嬷嬷一起帮着选首饰。
待上妆完毕,谢韫自己看着铜镜都有了两分陌生。
铜镜里的女子一头鸦羽般的乌发如云堆叠,其间插着两支赤金镶嵌珍珠的梅花簪子,其下则是雪肤红唇顾盼生辉,瓷白的脸颊愈发明丽夺目。
饶是在场的几人都为女子,这会也有了几分口燥。
吴夫人又开始显现起了她全福人的作用,扬声道:“我看晚上新郎官看见我们筠筠准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其余几人掩口笑。
谢韫低下头,唇边漾着一点愉悦的弧度。
梳妆花了不少时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钱嬷嬷给她盖了销金红盖头,和王成黛一起将人扶了出去。
槐清巷谢家今日也装点的很喜庆,红色的丝绸挽在屋外的长廊下,在春日的暖风里如同一朵朵绯色流云。
院子里的谢文彦和谢右安也都穿着簇新衣裳,看着这一幕心生感慨。
“妹妹来,哥哥背你出去。”
谢韫虽看不见,但听着这个声音心中也涌起了深重的感情。
她爱极了槐清巷谢家,也发自内心的喜欢这家中的每一个人。
谢韫脚尖踮起,红绣鞋顶上的南海珠子宝光熠熠的,伸出手慢慢的攀上了谢右安的脊背。
他如今是个成年男子了,脊背也很是宽厚,并不似她想的读书人那般文弱。
“辛苦哥哥了。”
谢右安声音自耳边传来,大喇喇道:“这算得什么,往后若是那裴时矜待你不好,你就回来同哥哥说,哥哥帮你去教训他!”
谢韫抿了抿唇笑了出来。
若真动起手来,她这个哥哥真是不被打都算不错了。
整条槐清巷这会儿也极其热闹,有不少人探头看着这一处。
裴时矜高坐在马上,身后彩绶飞舞,并着一辆四角挂着红绸的华盖马车停在后头。
他身上的喜服亦是这天地间一抹深重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