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翻香月色皎皎

第194章 小白花吐血

巷子里,不少人目光都凝在了新郎官身上。

看他一身衮冕吉服,红衣玄冠,齐齐睁大了眼露出惊艳。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数年,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男子,本就生得十分高大,喜服一穿倒像是书中说的探花郎高中游街,叫人移不开眼。

这老谢家的女儿,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简直羡煞旁人。

待得谢韫由着那谢右安背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又不这么想了。

他们险些忘了,这老谢家的女儿也是貌若天仙的!

两人站在一起,登对!

裴时矜翻身下马,凝着那门口。

心中滚烫。

谢右安放下了谢韫,将她的手交到了裴时矜的手上。

谢韫注意到覆着自己指尖的手不似往日温凉,便在心里猜测他也是如自己一样紧张。

一想到他可能也是紧张的,她忽然就不紧张了。

裴时矜捏了捏她的指尖,扶着她上了花轿,不多会轿子便稳稳地行了起来。

除此之外,裴时矜还十分贴心地为槐清巷谢家其余三个人都准备了马车,还有钱嬷嬷她们。

花轿绕城,待到云去坊也得花些时辰。

四个轿夫行得极稳,谢韫便也不觉颠簸。

耳旁是沿路吹吹打打的锣鼓声,还有喜娘沿街撒糖,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碎银子,引得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前去争抢。

还有孩童为了那喜糖拔高声音说的喜庆话,声音稚嫩,大人听了都掩唇直笑。

谢韫听着耳旁那一叠声的吉祥话,抱紧了手中的宝瓶,心内只觉如梦似幻。

她今日……就要嫁给裴时矜了呢。

去岁定下吉日时还觉得遥不可及的日子,一眨眼功夫就到了。

这会心内充斥着欢喜还有对前路的怅惘,但更多的还是满足。

她这次嫁的,是她发自内心喜欢的人。

她自己选的人,她自己选的路。

不管将来如何,她只踏实地过好当下的每一日便足矣。

……

花轿在前头慢悠悠地走,后头王成黛他们的马车便也只能压着走得慢些。

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好在他们也不急。

王成黛时不时掀开马车帘看一眼外头,也看前头的花轿和新郎,抿唇笑得十分高兴。

只她目光在看到一处宅邸门前牌匾的时候,渐渐凝住了。

谢文彦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也跟着探头去看。

那黑漆描金十分阔气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郡王府。

谢右安一看他们滞住的神情就知他们是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那高门深院后道:“阿爹阿娘想她了?”

他只说她,其余两人也知道他说的是谢玉茗。

谢玉茗与郡王府小郡王的事上月里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一个从前在家里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到了外头竟接二连三干出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来。

与外男私通,攀附权贵,无媒苟合。

王成黛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也是愣了好半晌。

当时谢韫不在家里在丞相府,她还托谢右安去外头打听了这事。

结果竟是真的!

打听清楚后,王成黛心里虽说复杂,可想到是她自己先抛了廉耻,便也不再心疼她了。

和丞相府断绝了关系,她往后就再无倚仗,只能靠着男人的宠爱。

若有宠爱则还好说,若是没有,即便郡王府再显贵,在那后院恐怕过得也就比丫鬟好些了。

可是这又一月过去了,不管是他们谁都没有听说过小郡王娶妻的事,可见就是被磋磨了。

否则这么大的事,郡王府合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谢玉茗落得个这样的结果,也着实让人可怜不起来。

自作自受呢。

王成黛便放下了帘子,淡淡道:“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个事,等会儿应该就到裴府了吧?”

谢文彦也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谢右安估摸了下路程,应声嘟囔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吧。”

马车驶离了郡王府门前,也越来越远了。

……

郡王府里,谢玉茗那处偏院正巧算是临街,这吹吹打打的声音也就时不时飘了进来,恼人得紧。

绿烟在廊下嗑瓜子,旁边一个小丫鬟坐在廊凳上浣洗衣裳。

谢玉茗原本正在小憩,不知是不是被这吹打声吵醒了,扶着墙走了出来。

绿烟和另一个小丫鬟只看了她一眼,并不起身行礼。

谢玉茗身上的衣裳单薄又素净,发髻也简单,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发上的珠钗还是从丞相府跑出来那日带的,腕上还有一个白玉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旁的了。

起初她刚到偏院的头两日,池墨也带给了她一些精致的首饰并着华贵绫罗。

只自从她和丞相府断绝了关系,就再没有了。

而那些她也没有心思穿戴,因着她和池墨大吵了一架。

池墨那时的面容有丝扭曲,也不复温柔道:“你在想什么?你都和丞相府没有关系了还想让我娶你为妻?”

“我如今能给你一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真是痴心妄想!”

谢玉茗身子发抖落下泪来:“可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会护我爱我,我们还、还行了周公之礼……”

池墨毫无耐心地打断她:“那是你自己主动送上来的,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主动送的他干什么不要?

即便是他在浮霁山对她说了那句有需要可以来找他的话,可后头的几大步都是她自己迈过来的!

谁家好姑娘会在深夜的客栈唤他来呢?这会倒是装上了。

谢玉茗听了他的话,顿时捂着心口吐出了一口血。

池墨甩着袖子就走了。

后来到底是害怕丞相府的做法只是一时气话,找人给她请了大夫,也给她过了个姨娘的身份。

所以如今她就是这府里的姨娘了。

池墨习惯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也看看丞相府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不管她了。

又过了几日,他似是又想起了她的滋味,深夜来了这偏院想要碰她。

毕竟也只得了一次,还有几分新鲜着呢。

谢玉茗这次一反常态的抗拒,还给他颈项留下了几道抓痕。

两人吵了一架,又是不欢而散。

池墨恼了,揪着绿烟进来,当着她的面在那张长条案上宠幸了绿烟。

绿烟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她难堪,仰着脖子叫得格外地欢。

谢玉茗气得卧病了三日。

所以绿烟知道她不得宠,看见她也不会弯身唤一声姨娘了。

谢玉茗这会扶着墙走出来,仰头茫然地看了眼院墙,对着浣洗衣裳的小丫鬟道:“雪鹃,外头什么事这样热闹?”

绿烟一言不发,雪鹃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眼外头,随口道:“是那大理寺的裴大人今日成亲呢,奴婢方才路过门房瞧了一眼,气派得紧!”

如果不是她还要做活,她也跟着去看热闹去了。

谢玉茗目光一滞,五指扣紧了身侧门棂。

裴时矜娶妻,那岂不就是谢韫成亲?

谢玉茗看着这堵院墙,不知为什么,又落下了泪来。

她在槐清巷的时候想富贵门第,如愿进了丞相府。

后来她又在丞相府怀念槐清巷的日子。

如今她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偏院,又同时怀念起了槐清巷和丞相府。

同这偏院比起来,芙蓉苑是那么的明亮,院子里每一处都能照到太阳。

同绿烟和雪鹃比起来,琼芝和拾翠是那样的好,不卑不亢,每一件事她们都会认真去办,也不会用鄙夷眼神看她。

是她一步错,步步都错了。

也是她看错了人。

当过寻常百姓,也当过明珠贵女。

往后就要仰仗男人的鼻息活了。

谢玉茗思及这无力的余生,扶着门跌坐下来。

笑了哭,哭了笑。

而顶上的春光一如既往的明耀,却再也照不进她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