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画堂日日是春风
花轿到了裴府稳稳停下,身后一抬一抬的嫁妆也被次第放下。
喜娘扶着谢韫下了花轿,踩过软垫,这时能感觉到裴时矜也下马走了过来。
她看不见外头,却能听得出裴府此时正当热闹,还听到了孙绍和乔令妤的声音。
乔令妤穿着湖绿色金银错串枝的蝶恋花长裙,碧色的宫绦上系着如意结玉佩,脸颊盈笑,刻意打扮过又透着并不喧宾夺主的娇艳。
刚下马车的谢右安也一眼就在府门口看到了她。
她正同乔夫人站在阶上掩唇说笑,澄澈的眸光看向谢韫,大抵是夸她今日喜服光彩照人,后来看到了他,也远远笑着对他颔首,便算见礼。
乔夫人注意到她的神情,打趣道:“这是同谁打招呼呢?”
乔令妤扬了扬下巴,大方道:“阿娘你瞧那处,那是筠筠的爹娘还有兄长,我同他们打招呼呢。”
乔夫人抬眼去看,亦看到花轿后走过来的几人。
当中一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恰如青竹,很有几分内蕴的少年模样,又并不张扬。
她暗自点头,瞧着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孙绍则帮着裴府的管事一起迎宾又同几位大人寒暄,看见裴时矜来就笑了声走了过来。
“你可算来了,快同弟妹进去吧,莫耽搁了吉时。”
好小子,当时知道他对人姑娘有意思他还等着看他笑话。
没成想他裴时矜真有能耐将人娶了回来!
倒是有几分让他刮目相看了。
裴时矜这会也没什么心思去掰扯什么弟妹身份,喜娘将红绸另一端给了他,他接过,稳稳地拿在手里。
谢韫跨了马鞍,又跨过了钱粮盆,便同裴时矜一起去拜堂了。
透过销金盖头的下沿,她一直能看到一双簇新皂靴跟在她的身边,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喜娘高唱着拜堂,谢韫弯下了身,微微闭上了美目。
裴时矜今日也不似往日冷脸模样,狭眸里匿着说不出的笑意。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今日高兴。
待夫妻对拜过后,两人便算是礼成。
宾客齐齐鼓起掌来,锣鼓热闹更甚,鞭炮也在此时又响过一轮。
王成黛捏着帕子揩了揩眼角,一旁的谢文彦目光亦有感慨,又伸出手搂过她肩膀轻捏了捏。
“大好的日子呢,筠筠都没哭,你哭什么?”
王成黛收起帕子斜他一眼:“叫我不许哭,你眼圈怎么也红了?”
谢文彦眨了眨眼,恍然道:“啊,今日风有些大,不小心迷了眼。”
谢右安扑哧一声笑出来,也并不拆穿他。
喜娘扶着谢韫回新房,裴时矜也跟着后头,要先行过金杆挑盖才能去外头招呼宾客。
他这一跟,身后亦有不少人闹着要去喜房,一睹新娘子的容貌。
喜房里一片灿红,谢韫着凤冠霞帔被扶着坐在了拔步床边,侧耳听着身前的热闹。
“快!快挑盖头!”
这声是孙绍吆喝的,裴时矜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托盘上绑着细红绸布的金杆。
众人便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
待到盖头被掀起的时候,便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令妤踮起脚去看,水眸也露出惊艳色泽。
只见榻边静坐的女子缓缓抬眼,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喜服极其衬人,满头的珠明玉翠下是洁白如雪的肌肤,此刻正宛若珍珠一般散发出淡淡光泽,又浮上两抹绯色红云。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杏眸,被这喜帐一映更如雨后春露,濛濛却别有风情。
谢韫都感觉到自己脸红了,双手局促地捏了捏膝上裙裾。
只是盖头既掀下了,她也偷偷错眼瞧了下身前的男人。
只看了一眼她就低下了头。
因为她瞧见男人也在深深地看着她,那身红色喜服在他身上也是极为打眼的。
很是挺拔呢。
“新娘子真好看,新郎官有福气了!”
喜娘左右看了看这两人,也跟着笑呵呵地夸赞,而后对裴时矜道:“来,新郎官也坐在床榻边上去。”
裴时矜依言照做,还顺势牵起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那手分外柔软,浑似无骨,被深红袖口一衬更显白皙。
围观的人便又起哄,喜娘也乐得看他们感情好,笑眯眯道:“对,就这样挨近些。”
她抓起一把干果挥手洒下,口中念念有词道:“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这便是坐床撒帐了,也是大齐一贯的婚俗。
这撒的有五谷也有铜钱,还有花生桂圆这一类,在这时便都象征着福气。
喜娘下手极有分寸,因此谢韫觉得那些东西落在身上也并不疼,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心口也冒着丝丝的甜。
喜娘撒完了帐,孙绍眼看着也闹得差不多了,便抬手吆喝其余人:“走!出去喝酒!”
他也是帮了裴时矜一把,否则任由这些人在这里,怕是真的要叫闹洞房了。
众人被他推出去,目光都还是恋恋不舍的,裴时矜抖落身上干果,那些便骨碌碌滚进了喜帐里。
他微微倾身看了她一眼,温声道:“等我回来,等会谢老夫人会来瞧你。”
谢韫心里大喜。
她方才进了裴府一直遮着盖头,都没有听见祖母的声音,同槐清巷的家人倒是在大婚前几日好好地叙了叙话,只祖母她都有好些时日没有看到了。
眼见她杏眼都亮起来,裴时矜捏了捏她的指尖,笑道:“等会她还会给你带些吃的,你记得用点东西,不必等我。”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合卺酒是要等我的。”
谢韫连连点头,勾着他的手叮嘱了一句:“少喝些酒。”
裴时矜应声,那厢孙绍久等他不来,已经又回房来拖他了。
“哎呀!快走快走,外头一堆人等着你招呼呢,弟妹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
谢韫也笑,挥挥手示意他去。
裴时矜又瞧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去了。
喜房里安静下来,谢韫也终于有功夫好好打量这间喜房。
正如她先前所想,这并不是原先裴时矜在裴府的卧房,而是比那间宽敞了很多,也重新置办了很多物件。
身下这张拔步床是祥云纹并描金的,一道珠帘隔着一张紫檀木的长条案,浴房门口斜置着一扇巨大的百鸟朝凤的落地锦屏,临近床榻还有一张翘头妆案。
裴时矜还给她在临窗放置了一张美人榻,供她或小憩或坐卧。
每一处陈设真的都是用心了。
她正细细打量着,门发出吱呀轻响,果然是谢老夫人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不是独自来的,身边还跟着钱嬷嬷并着一个她叫不出名姓的嬷嬷,还有抱竹和蕉叶两个丫鬟。
她今日穿了件福寿纹长身褙子,额前带着那条她赠她的抹额,精神瞧着比先前谢韫去看她时好了许多。
谢韫站起身来,惊喜道:“祖母,您来了!”
谢老夫人托住她的手唤她坐下,慈爱道:“我是来给你送人的。”
谢韫眨了眨眼,目露疑惑。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细声解释道:“这是岑嬷嬷,也是相府里出来的,往后由她管着你院子里的庶务。”
都是当主母的人了,身边少不得人伺候的。
“我给你的那两处庄子铺子,你若是不想过问也可交给她打理。”
那样主家就可只等着营收了。
她又招了招手,唤抱竹和蕉叶上前来。
“这两个丫鬟你都熟悉,抱竹从前本就伺候了你多年,往后也让她在裴府陪着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