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此生再不相见
因着宁若媗在御花园受了惊,谢韫不敢耽搁,和宋嬷嬷一起将她扶回了寝殿,又唤宋嬷嬷去请太医。
宁若媗哭笑不得:“本宫只是被碰了个边,你们真当本宫是纸糊的了?”
一个两个,简直比齐忆安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韫却很坚持,诱哄她道:“有些时候当时看不出来什么,事后还是该寻个太医检查一下,毕竟娘娘的凤体金贵,太医还能责怪您让他白跑一趟吗?”
宋嬷嬷这次也站谢韫,宁若媗无法,也好在太医过来检查了之后确实并无大碍,两人才放下心来。
宁若媗唤她来贵妃榻上坐,又叫宋嬷嬷上了点精致花糕和茶水。
谢韫早膳用的不少,这会就也没吃什么糕点,只抿了一口茶道:“大皇子如今课业的事都是宜嫔娘娘在负责吗?”
宁若媗咬了口花糕,颔首道:“是这样的,那几位伴读也都是宜嫔拟了名单给陛下看过的,陛下……并不大操心这些。”
何止是不操心呢,素日也鲜少踏足那宝华宫,宁若媗都劝他多挂心一下齐念璋的课业,他却只知在她殿里哄着念宸笑开了眉眼。
虽说他喜爱念宸她也很高兴,可她有时还是会被他淡薄的皇室亲缘观念惊了一下。
就如去岁在傅容宫里,他对她说的那句,皇家向来都是如此。
都是如此吗?可他子嗣并不如先帝那般多,原是可以顾得过来的。
宁若媗自个儿倒是对宝华宫那头多有照拂,这点谢韫也能看出来。
如今谢韫思忖的还是旁的念头,只是她沉吟着尽量委婉道:“娘娘宽厚仁爱六宫皆知,只是娘娘身处这个位置,还是该多为自己打算些。”
皇家是什么地方呢,她怕宁若媗心地单纯,若哪一日陛下无法看顾周全她会使得她要吃亏。
宁若媗大抵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面上也凝重了些许:“你放心,这些本宫都知晓的。”
有时候瞬息万变的也不止是朝堂,傅容从前那次不就是算计到她的头上了么?
若有人要害她和念宸,她是决计不会心软的。
谢韫见她明白,也就点到即止了,转而又与她问了一些齐念宸的事。
待临近晌午,宁若媗自然而然地提出要唤她留下来用午膳。
谢韫笑着推辞,眉眼温和道:“早间臣妇进宫的时候,府中那位便说过晌午要去宫门口接臣妇,若下回有时日臣妇再同娘娘一起用膳吧。”
宁若媗也不恼,反露出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宋嬷嬷,额间花钿灿灿,意有所指道:“瞧,还是本宫阻拦了他们新婚甜蜜呢。”
宋嬷嬷掩了掩口:“您刚进宫的时候,和陛下不也是寸步不离……”
“咳咳。”宁若媗掩唇轻咳了两声,宋嬷嬷便笑着不再说了。
谢韫弯起一双眉眼,起身屈膝告退。
宁若媗唤了宋嬷嬷亲自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果然看见裴府的马车正在一株柳树下等她。
天蓝风清,杨柳依依,谢韫吐出了口气,脚步轻快地朝着马车迈过去。
萧翎笑眯眯为她打帘:“夫人竟出来的这样巧,属下和大人也刚到没多久呢。”
夫人不在府里的这一个上午,他都觉得大人要变成望妻石了,明明并没有分开多久。
许是这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裴时矜伸出了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拉进了马车里。
“走,带你去如意坊吃肘子,他家的鱼也烧得十分鲜美,当是不比明月楼的差。”
谢韫听着他说话,眼底的笑意更浓,戏谑他道:“今日是裴大人请客吗?”
裴时矜觑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腰肢,“今日你夫君请客,等会你可得赏脸多吃一些,否则下回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明知他是唬她的,谢韫还是在他怀里笑的倒成一团,发髻都有些松了。
裴时矜虽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也十分无奈地看着她笑,末了给她将金簪又往里簪得深了些,拢了拢她的衣襟道:“今日在宫里可有发生什么?”
谢韫把玩着他身前一绺墨发,随口将御花园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又有身孕了,我瞧她是十分高兴的,便是后来我和宋嬷嬷说要请太医,她虽然表面装的不在乎,可我瞧她也是很紧张腹中那个孩子的。”
谢韫弯着杏眸说着,没有瞧见裴时矜暗暗皱起的眉头。
“你今日见到了大皇子?”
谢韫不假思索点头:“是呢,大皇子才只有八岁,看着已经有了几分老成,想来是宜嫔娘娘管教有方,又是出身在宫里被那么多人看着长大的。”
皇家子都早慧呢。
裴时矜狭眸里闪过一抹沉凝。
上回在司礼监,曹元淳透露给他有意扶持大皇子的消息,他就心中笃定他和孟家关系匪浅,后来萧翎查回的消息里也证实了十多年前曹元淳曾在婺城孟宅当过奴仆。
还带回了他和当年孟家小姐来往过密的消息。
裴时矜心里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这段时日一直想着背后会是什么阴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这个义父的风流往事。
也不能说是风流往事,毕竟那时孟家小姐年岁尚小,却实实在在是体现他也有情义的一面了。
这个故事是裴时矜从来没有想到的。
查清楚这一点,他又开始暗地里叫人查孟家的事,还有孟婉兮的事。
他起码要知道,他这个义父想推大皇子一把,是他私心所想还是孟家也有参与。
谢韫久久没有听到他回答,仰面唤了他两声。
“裴时矜,裴时矜?”
裴时矜回神,敛眸道:“大皇子虽只有八岁,却已是皇嗣中年长,宜嫔自然会对他用心教养。”
谢韫点头,还不及她再说什么,耳边就听他道:“到了,我们下去吧。”
两人下了马车,萧翎也自顾去溜达去了,约好了半个时辰再回来这里。
裴时矜牵起她的手,将要唤她进去就见她目光凝在了一处。
他顺着她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四五辆马车笃笃而过,前头还挂着郡王府的牌子。
裴时矜扬了扬眉,同她道:“这事我知晓,今日是他们回南阳郡的日子,那个名叫谢玉茗的,此时应当也在后头的马车里。”
谢韫“嗯”了一声,只静静看着马车过去没有说话。
待一辆青帷马车驶过她的时候,忽然有一阵风掀起了一侧青布帘子,露出了里头女子清秀却面庞如纸的面容。
仍旧白皙,却更显弱柳扶风了,触及站在酒楼前的她时还瞳孔一缩,随即立刻拉下了帘子。
谢韫知道,谢玉茗也看见了她。
裴时矜还在一旁含笑说道:“还有一桩事,你既感兴趣我便同你说了,郡王夫人给池墨安排了一桩婚事,对方是南阳郡太守之女,性子有些娇纵跋扈,想来和如今马车里这位会很有一番精彩的斗法。”
谢韫淡下眉眼:“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好了,我们进去吧。”
如果谢玉茗还有心气,哪怕在郡王府里只是个姨娘她也能含着一口气斗到底。
可是谢韫知道,如今的她当是没有心气了。
否则方才在帘子掀开看到她的那一眼,她为何会慌乱避开?
谢韫最后看了那已经渐远的马车一眼,转身跨进了如意坊。
同时她在心里默念:谢玉茗,此生再不相见。
那个前世她视作亲姐妹一同在府里恨不得掏心窝子对待,后来又转过身来言笑晏晏背叛她的女子,如今也因为自己的选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她站在这里看她一眼,那一眼就已经将前世今生尽数了结了。
唯愿往后顺遂,再无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