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滚烫的秘密

暮秋的风卷着枯叶,落在老宅窗棂上时。

萧衔月正对着灶台发呆。

铁锅沉甸甸的,她踮着脚才够到锅沿。

手里的面粉勺却猛地一抖,整勺白花花的粉末扑了满脸。

“姑娘这是做什么?”

容音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还没入冬,姑娘就迫不及待看下雪了?”

“你少取笑我。”

萧衔月抬手去擦脸,却把面粉抹得更匀,连鼻尖都沾了点白。

活像只刚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小兔子,让容音笑着捂起嘴。

萧衔月望着灶台上那锅黑乎乎的“莲子羹”,顿时更加气馁。

这是她第三天尝试了。

自萧玦那日守着她睡着后,他便再没回过老宅。

听云生说他说是被朝中的几桩公务绊住了脚。

这几日在老宅呆着,除了陪桂婆婆绣绣花,便总想着做点什么,给他一个惊喜。

只可惜,她好像不是下厨的那块料子。

“容音......”

萧衔月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院门外仿佛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一惊,猛地转身撞翻木架,空碗摔了一地。

清脆的碎裂声里,她恍惚看见高大的身影推门进来。

萧玦穿着藏青色常服,沾了些风尘。

眉眼间似有倦色,却在看见她时,眸色柔和了些许。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将萧衔月扶稳。

“我想给你做莲子羹,却又搞砸了。”

萧衔月低头盯着满地碎瓷,声音细若蚊蚋,“是不是很没用?”

那道身影的目光掠过她脸上的面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还有和从前无数次靠近时一样,带着淡淡的墨香。

“不要妄自菲薄。”

他的声音比往日低哑些,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起来比昨日好,一日比一日有进步。”

萧衔月一怔。

他素来严厉淡漠,怎么会这样认真得鼓励自己。

不由猛地抬起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深邃的眸子像是一片深海,可眼底的温柔骗不了人。

萧玦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焦糊的莲子羹,动作顿了顿,竟真的像是喝了下去。

苦涩该在舌尖蔓延吧?

萧衔月望着他的喉结,忽然有些心虚地想。

“三叔。”

她鼓起勇气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侯府的事,是不是很麻烦?”

不然为何让她住在老宅里这么多时日?

萧玦望着她的眼神,和记忆里无数次重叠。

八岁那年她躲在廊下,看来天上云朵发呆,远处的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冷静淡漠的目光,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

“不麻烦。”

他淡淡道,仿佛要伸手替她理鬓发,“等侯府的事情了结,我会尽快回去。”

萧衔月不由闭上眼睛。

那指尖该停在她鬓角了吧?

她微微仰头,想触碰那道虚影,却只摸到一片空气。

“以后,不必做这些,只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声音渐渐淡了,像被风吹散的烟。

萧衔月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在眼前模糊、消散,最后只剩满地碎瓷和灶台上冷掉的莲子羹。

原来又是幻觉。

“姑娘?姑娘?”

容音端着温水,见萧衔月对着空处发呆,担忧地唤道,“您怎么了?莫不是那日落了水魔怔了。”

“我没事。”

萧衔月摇摇头,重新在灶台前坐下。

到底是他的怜惜,在她心底生了根,才会催生出这样的幻象。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怯懦。

才会在萧玦那日将她揽入怀中时,明明心跳加快地要跳出喉咙,选择慌不择路地逃跑。

她在床上假寐,而萧玦知道她怕黑,一直守着她直到她真正睡着。

这几日过得太漫长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过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是在困境中寻求的庇护。

可那些幻觉里,他的每个举动,让她的心乱了分寸。

那种想要时时刻刻相伴,想要看到他笑,越来越强烈。

这样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过了界限。

火苗舔着锅底,萧衔月映得她脸颊泛红,像藏着一团小小的、滚烫的秘密。

灶台上的莲子羹渐渐散了热气,她却重新生了火。

等萧玦回来,她一定要鼓起勇气,把这份藏在心底的感情说出来......

—————

更深露重,窗子被晚风撞得轻响。

萧衔月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忽然,隔壁巷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紧接着外头瞬间亮起火光。

橘红色的焰光映在窗纸上。

“我与他是真心的!凭什么要阻拦我们?你们才是疯子,你们这群刽子手!”

妇人的声音嘶哑破碎,混着男人的闷哼和邻里的怒骂。

生生将萧衔月的好奇心钩了出来。

她坐起来,想起这处老宅在安乐坊的巷子口,住着许多户人家,平日里虽偶有争吵,却从未这般激烈。

她披衣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快步冲到窗边。

推开半扇窗,晚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扑面而来,也将巷子里的景象送进她眼底。

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拖拽着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男人被打得嘴角淌血,颧骨高高肿起,却死死攥着妇人的手。

妇人的发髻散了,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鬓边那支素银簪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

她的裙摆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青紫的瘀痕,却仍拼尽全力挣扎:“我们是真心相爱!叔嫂又如何?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三年!难道为了那座冰冷的贞节牌坊,我就要被活活熬死吗?”

?“呸!不知廉耻的东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往前挪了两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鄙夷,一口浓痰啐在妇人脚边,“丈夫死了就该守着!你当那贞节牌坊是给谁立的?是族里所有女人立的规矩!你敢破了规矩,就该被沉江!”?

“就是!这对狗男女,简直是给咱们巷子抹黑!”

旁边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跟着吼道,他手里还攥着根木棍,刚才打那男人的,想必就是他。“我早就看这女人不对劲了,天天跟她小叔子眉来眼去的,果然没安好心!”?

“听说她丈夫死的时候,她小叔子还没成年呢,这女人怕是早就动了歪心思!”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凑过来,声音尖细,“这种狐狸精,留着就是祸害,赶紧沉江!省得教坏了咱们的孩子!”?

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往那对男女身上砸,有人扯着嗓子骂更难听的话,还有人跑去牵来绳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捆人。?

“放开我!你们这群伪君子!”

妇人被石子砸中额头,渗出血来,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瞪着周围的人,“我丈夫死的时候,你们谁接济过我?是他!是他给我送米送柴,是他在我生病的时候请大夫!现在你们倒来说三道四,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得人群安静了一瞬,但很快,那老妪又拄着拐杖喊道:“胡说八道!他是你小叔子,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却恩将仇报,做出这等丑事!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

壮汉们不再犹豫,粗暴地将男人的手掰开,用绳子将两人捆住。男人还在挣扎,被其中一个壮汉狠狠踹了一脚,疼得蜷缩在地上,却仍含着血沫嘶吼:“放开她!要罚就罚我!是我主动的!”?

“一起沉江!一对不知廉耻的东西!”人群里有人喊道,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