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我们的孩子会很幸福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粗粝的指腹偶尔擦过她脚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水还烫吗?"他低声问,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桌面,带着一贯的沉哑。
苏悦摇摇头,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
烛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这张脸初见时满是戾气,如今却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云彦的场景。
那年官府分配夫郎,她本只是去凑个数,却在昏暗的牢房里一眼相中了这个被铁链锁住的青年。
他像头受伤的狼,哪怕遍体鳞伤也要龇出獠牙,狱卒的鞭子抽在身上都不肯低头。
可当她的影子落在他面前时,那双充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水盆里的涟漪渐渐平息。
沈云彦用布巾裹住她的双脚,指尖在脚踝处不经意地流连了一瞬,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这个小动作让苏悦心头一软——成婚近一年,他还是不习惯主动亲近。
"好了。"他端起水盆正要起身,却被苏悦拉住了衣袖。
"今晚留下吧。`欣¢纨_夲/鰰~占+ ¢首~发*"她轻声道。
沈云彦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
水盆在他手中微微倾斜,溅出几滴在衣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床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沈云彦躺下时刻意保持着距离,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腹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苏悦翻了个身,正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云彦。"她突然开口,"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穿了沈云彦强装的镇定。
他猛地转头,瞳孔在烛光下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苏悦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触到一片湿凉。
她这才发现,这个平日里沉默如铁的男人,竟然在无声地流泪。
"我...我不配..."沈云彦终于挤出几个字,嗓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苏悦将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我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你父亲。"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孩子会有七个爹爹疼,会被瑶瑶带着玩,会吃阿晨偷藏的零嘴..."
沈云彦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什么击中要害的野兽。
他猛地将苏悦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滚烫的泪水渗进她肩头的衣料,灼出一小片湿热。/6/1-墈′书/旺~ *哽+欣?蕞+哙·
"你知道...你知道我一直在..."他语无伦次地问。
"嗯。"苏悦轻轻拍着他的背,"阿轩上个月就告诉我了,你喝的避子汤。"
沈云彦的身体僵住了。
他当然记得那个雨天,林宇轩在药房堵住他,手里拿着他刚煎好的药渣。
当时那位神医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时留下一句:"药方我改过了,不伤身。"
原来他们都知道。
"我害怕..."沈云彦终于哽咽着坦白,"我...我三岁那年我娘把我推下楼梯,说我碍眼..."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苏悦的衣料,"我爹就跪在旁边笑...说打得好..."
苏悦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想起沈云彦刚进府时的样子——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吃饭都要躲在角落,夜里稍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有次沐风无意间从背后拍他肩膀,差点被他一肘击断肋骨。
"记得你刚来我们家那天吗?"她突然问。
沈云彦怔了怔。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孩子,当时翰翰在他怀里尿湿了锦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可他却僵硬地托着那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像捧着一碰即碎的琉璃。
"你抱着他换了三次尿布。"苏悦轻笑,"最后还偷偷亲了他发顶。"
沈云彦耳根发烫。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还有瑶瑶发热那次..."
那是沈云彦第一次对人发火。
小丫头染了风寒,他红着眼眶把负责照看的仆役骂得狗血淋头,又连夜骑马去邻县买回稀缺的药材。
没人知道,他回府时掌心全是缰绳勒出的血痕。
"我...我只是..."
"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很好的爹爹了。"苏悦捧住他的脸,"对我们的孩子来说,你会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沈云彦的泪水再次决堤。
他想起这大半年来,自己是如何偷偷观察梁君泽哄孩子的语调,模仿沐风拍嗝的手法,甚至向最不对付的顾清宴请教怎么削木玩具。 那些深夜里对着铜镜练习的微笑,那些藏在账本下的育儿手札,那些无人知晓的忐忑与渴望...
"我可以吗?"他问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苏悦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的手,轻轻覆在他的小腹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这里将来会有个小小生命,流着他们的血,继承他的眉眼,却拥有他从未得到过的,完整的爱。
沈云彦突然翻身下床,在苏悦错愕的目光中翻出个紫檀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摆着七个小木雕——瑶瑶扎小辫的样子,翰翰玩九连环的神态,欣欣吐泡泡的憨态...甚至还有未出世的,上官兄弟腹中胎儿的想象图。
"我...我偷偷刻的..."他声音发颤,"每次想喝药时,就刻一会儿..."
苏悦拿起其中一个,那是宁宁满月时的模样,连襁褓上的花纹都分毫不差。
她突然明白为何每次孩子们闹腾时,沈云彦总是"恰好"出现在附近,又总是"顺手"递出恰到好处的玩具或零嘴。
"云彦。"她轻唤他的名字,"我们的孩子会很幸福。"
沈云彦将脸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泪水顺着锁骨滑落。
二十多年来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露出里面那个伤痕累累却依然渴望温暖的孩子。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
沈云彦在黑暗中摸索到苏悦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周子谦问他的话:
"阿彦哥,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账房?"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清净"。可现在他知道了,从今往后,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那种孤独的"清净"。
"悦儿。"他声音带着颤抖,"我会...学着当个好父亲。"
苏悦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你早就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