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落雨
元旦一过, 日子跟上了发条一样追到了月底,也就意味着江月停紧张许久的公开课即将来临。
在家接连准备近一个多月,除了舞蹈还要不断复习练习小提琴。
技能不进则退, 有时候拉得太久肌肉酸疼时,莫寻鹤会用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法子帮她揉捏缓解过去。
公开课前几天, 她又因为神经过于紧绷好几次不看路,要不是莫寻鹤在旁边, 铁定得摔一身伤。
“好险好险, 摔破皮上台大家的观感肯定不好。”她拍着胸脯后怕地说。
谁料这句话不知道戳到莫寻鹤哪根神经,当场冷了脸, 任她怎么哄都哄不回来。
最后还是再三保证才让人稍微松缓些,莫寻鹤进厨房,把炖好的莲藕排骨汤盛出来,言简意赅:“喝。”
江月停讨好地朝他笑笑, 舀满一调羹,轻轻吹凉后举到他嘴边,“你先尝尝?”
莫寻鹤双手交叉环在身前,按以往来说一定会喝下,而这段时间江月停几次不爱惜眼睛与身体, 已经让他不满许久。
他偏过头, 复而打开手机,随意滑动着,没说不喝。
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得了这样的冷脸,江月停丧着脸, 委屈道, “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不喝了, 我走,我再在这里呆下去你看着我会更生气。”
说着就起身往门口走,身后传来莫寻鹤的声音,“去哪儿?”
脚步停下,江月停无所谓道,“整理教案,与其在这里惹你生气,我还不如回去一个人待着。”
莫寻鹤被她这句倒打一耙的话气笑,起身几步过去,那点抗拒的力道可以说是微不足道,江月停被直接按回来坐到椅子上。
她也别开脸看窗外,不言不语。
馀光留意到莫寻鹤坐到了旁边。
半晌,听见他低声说,是哄人的态度,“听话些好不好,昨天险些摔倒,刚才眼睛揉得发红,明天再委屈巴巴的来找我说手好疼吗?”
江月停瘪瘪嘴,反驳的话说来就来,“就刚好在你身旁的时候摔倒而已,我一个人的时候才不会!”
莫寻鹤点头,语气坦然道,“你也知道是在我身旁的时候才会分心看你那些资料,如果我不在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莫名被他提出的某个字眼戳到心坎,江月停微酸的说,“那我就不看了行不行,而且你在不在又不重要。”
莫寻鹤眯眼,睨着她因为口不择言而发红的耳尖看,沉声问:“不重要?你再说一遍。”
“你凶什么凶啊,难道不是你先说的吗?谁稀罕你天天陪着我啊。”江月停听不了他这样冷漠的语气,又难受又生气。
推开他就要回去。
莫寻鹤的位置刚好堵住出路,往后一仰连椅子后面的路都不留给她。
江月停气极,遍寻出路不得,脑子一抽就往桌子底下钻。
莫寻鹤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旋即也弓腰去拉她出来,“说你两句还不得了?下次是不是得钻个墙洞跑。”
江月停揉着方才不慎撞到的脑袋,尴尬至极,“我讨厌你!痛死我了呜呜。”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出没出息得很,但要不是这个罪魁祸首,她怎么可能钻桌子。
江月停邦邦两拳砸到他胸口,发怒,“都怪你!”
莫寻鹤没有防备,倒吸一口凉气。
江月停倏地擡头,不太信任的说,“少来这套,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你老是骗我,混蛋,还撞我的头。”
莫寻鹤被拆穿也面不改色,他放下捂胸口的手,撩开飘进她嘴里的头发,“嗯,我是骗子,是混蛋。”
听到他没有反驳,江月停哼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就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温度正好的汤。
“唔……?”
莫寻鹤与她相对而坐,毫无挣扎的继续道:“喝吧,混蛋喂完就送你回去改教案。”
江月停垂下眼,仍在别扭。
“不过混蛋也有要求,半小时过来一趟,休息五分钟。”
江月停:“半小时!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她每晚整理教案都两个小时起步,一旦断弦就接不上思路,莫寻鹤这要求简直是,简直是得寸进尺!
她不答应,“我拒绝。”
莫寻鹤放下调羹,掀眼淡淡瞧她,“驳回拒绝,晚一分钟,后果自己承担。”
江月停还想挣扎一下,就看见莫寻鹤进厨房洗碗时,几次捂上胸口,似难受似不适的低低喘息着。
她恨恨起身,门关得震天响,“我回去了!”
……
保持好几天这样的状态,江月停不再抗拒莫寻鹤这样的强制放松休息的方法。
打开桌前的台灯,她翻了翻日历,目光落在圈起来的30号,不由紧张起来。
再有十二个小时,她就要站上台,面对众多观课的人,甚至还要面对那位对附小恩重如山的慈善家。
压力好大,她定下心神,摒弃所有杂乱思绪,开始从头到位顺逐字稿。
这个语气词可以不加,删掉;这句话换掉,太生硬……
越修改,江月停越是觉得紧张。
窗外天色陡然变暗,酝酿一整天的乌云破开,雨势渐大,一颗颗水珠不停歇地落在透明玻璃上,往下蜿蜒出道道水痕。
江月停的思绪有片刻断裂,随即桌边手机蓦地振动一声,她下意识看向电子钟,刚好整点。
深吸一口气,无需打开都能知道是谁发的信息,她解锁屏幕,弹出莫寻鹤发来的一句话:[你好慢。]
江月停看看手边的一大堆资料,低头干脆利落的锁屏,复又把手机塞到抽屉里,继续心无旁骛的工作。
薄薄桌板掩盖不住接连弹过来的消息振动,江月停擡眼往椅背靠,堆满公开课的脑子后知后觉意识到外面下了雨。
指间随意转着笔,旋出完美一圈,重新放上去,继续转,却卡在半路,闷闷落地。
十分钟后,江月停叹息一声,起身出门去隔壁。
莫寻鹤房间的密码她知道,几下按开后发现里面一片漆黑,擡手摁开灯开关。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向沙发上的一团,缓步过去,站定在莫寻鹤面前,“又怎么了?我才离开半小时。”
暖白灯光消融在莫寻鹤身上,见她过来,也只是仰靠在沙发上,指间来回拈着那枚助听器,掀开眼,委屈得不像话。
“耳朵好疼。”
声音不像往常那样平稳,或许是下雨,窗户关得严实,她敏锐地听出莫寻鹤难忍的疼意。
偌大房间里飘荡着他稍显委屈的声音,江月停拧着眉,半跪在他身边。
“因为下雨?”
她知道他的耳朵一到雨天就会隐隐作痛,以往不清楚是因为他藏的好,如今知道这层原因在,她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待在自己房间。
莫寻鹤喉结微动,声线低醇,像在她耳边炸开冒着气泡的微酸葡萄酒,“不是。”
江月停疑惑,“不是什么?”
莫寻鹤没有戴助听器,听不见她的声音,此刻只能依据她的口型猜测她在说什么。
他看清了,偏过头瞧窗外的雨,小声说,“雨没有冷落我。”
好久之后,江月停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雨没有冷落他,冷落他的,是她。
心口倏尔变软,她往下压低身子,伸手按住他的嘴唇。
望t进他的眼里,说,“你怎么这么敏感啊,莫寻鹤。”
敏感到拿毫无规律可寻的雨水做比较,委屈到连说句“想她”都要替换成“你好慢。”
江月停笑着去啄他的嘴角,另只手去拿被他摘下来的助听器。
正欲放进莫寻鹤的耳朵里,却被他制止住,他摇头,“我不戴。”
江月停原地思索两秒,随他去了。
半跪撑住身子的姿势不好受,莫寻鹤低头,体贴的将她酸软的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身上。
埋首伏在她脖颈处,挺直鼻骨压在肌肤上,有些许的硌人,加之时不时呼出的热息像羽毛扫过般,很痒。
江月停侧过头咬唇抵抗,默默承受着他少有的脆弱。
很久之后,江月停拍拍他的背,等人起来时,她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该回去了。
莫寻鹤的唇线微微绷直,眼睫下垂,平静的说,“好。”
这么简单,江月停起身,习惯性问了句,“真走了?你没关系吧?”
他摇头,“没关系,只是耳朵疼而已,可以忍的。”
江月停:“……”
三秒后,重新坐上去,她一把摁住莫寻鹤耳朵,故意咬牙切齿道:“混蛋,故意的是不是。”
吃准她就吃这一套。
莫寻鹤忽而弯眼,像是欢喜她回来,却故作无知状,“亲亲我吧,好不好。”
“好不好呀,好不好。”
江月停受不了的捂耳朵,可莫寻鹤的声音仍旧明显。
他轻轻晃着她的手:“亲亲我吧,我好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