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显露
当天晚上莫寻鹤没能回去, 除去许芸硬拉着他讲清楚江月停的事情之外,他也收到了江月停发来的信息。
低头划开手机一看,弹过来她的消息:[你自己在家好好养着吧, 我就不过来了。]
整个人直接脱离了饭桌上那种游刃有馀的状态,聊天框里来回删改几次, 莫寻鹤都没能组好措辞。
[第一天就让我独守空房?]逐字删掉,太肉麻。
垂眼继续发消息:[明天我来接你?]
不行, 显得他太过急色, 刚哄好不能这样。
……
许芸敲敲桌子,嫌弃地开口:“我问你话呢, 你听见了吗?”
“嗯?”莫寻鹤擡头,“说什么?”
忍住翻白眼的不雅冲动,许芸说道:“让你找个时间让我们跟她聚聚,都是结婚的人了, 连个联络方式都没有,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想起什么似的,莫寻鹤蓦地放松下来,站起身,“嗯, 我看着安排, 你们也准备下。”
许芸的视线随着他站立而擡高,“……出息。”
没什么出息的莫寻鹤待不住,等叶汶累了上楼休息后,他叫上司机送自己去淮齐路那边。
那里有他名下的一套房産, 比景苑占地面积要大上许多, 剩下的空房间得抓紧时间找人装好。
夜深驶离老宅,司机一路保持着安静, 也没开车载电台,莫寻鹤靠在后座,翻看着前几年准备的图纸。
那时候他忙于啓元的工作,几乎没有时间耗费在吃穿住行上。
心里只揣着早点接过担子,快一点做到能完全给予她保护的想法,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一个人分下去给助理做的。
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或者直接住在公司。
而淮齐路那处的房産是他在出事以前付诸最多心力去设计的,如果没有出事,他也许在重新认识她后,会选择带她来此。
可惜……后来他自己也嫌弃自己,连房门都不想出,何谈捡起这些来。
屏幕幽光映照在他脸上,莫寻鹤着实晃了好一会儿神,直到司机缓缓停稳车后,他揉揉太阳穴,静坐了会儿才推门下车。
精神高度集中了大半天,现在一闲下来,莫寻鹤顿觉脑袋发沉。
幸好对这里的布局还有印象,他去接了杯热水,靠在岛台边喝完,总算觉得精神好上一些。
一边喝水,他也在打量这一处半成品。
墙布均是暖色调,看久了眼睛不会难受,那时候他在网络上第一次搜索到她的账号,往前翻了许久,看见了条她的动态。
刚毕业出来工作,稚气未脱,发一段话得有好几个小表情,说她晚上回去最担心楼道里蹿出老鼠,黑黢黢的从脚面飞速跑过。
还吐槽房东很抠门,只装声控灯,那天晚上她被吓到尖叫得下三层声控灯都亮了起来,上微博说,她生怕房东第二天会找她麻烦,“不许再尖叫,声控灯也是要电费的”……
还有很多很多的动态,可以说最紧张最难熬的那几年,他都是看着她的近况捱过去的。
有时候他会有冲动,想着干脆离开啓元算了,这么大个公司离了他又不是不能转,他只想赶快去找她。
邀请她住不装声控灯,没有老鼠的房子,成为绝对不会找她麻烦的房东。
可惜这些念头兜兜转转,都凝成儿时的那句憧憬。
——“要成为飞得很远的鸟”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她想要的未来,更无颜面去给予她自以为是的帮助。
她的路当然由她自己走,曾经短暂交汇的单行道于红枫树下再次分道扬镳。
当他想要回头去寻找她留下的印记时,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久到自己也不再是健全的人。
更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像在阴暗处窥探光明一样偷看着她,夜深会幻想她有没有哪一瞬会记得那一年遇见个流鼻血的男孩。
明明被揍得脏兮兮,还要逞强不敢承认。
莫寻鹤轻轻转动着杯子,眼神柔和,慢慢想着往事,看来他这人从遇见江月停起,就有着重到不可思议的面子思想。
不应该的,那么小懂什么。
莫寻鹤低声笑了下,放下杯子进浴室打算洗个澡早点睡觉。
说不上来自己曾经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购下这一套房,他环顾一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打通了相邻的两间房,装成一间卧室。
发梢还在滴着水,莫寻鹤吹得半干就出来,走了一圈,十分满意自己几年前的设计。
主卧宽阔,阳台朝绿野,视线开阔不说,关键是他格外欣赏这一间房的布置。
就是得把窗帘换了,颜色太浅,早晨容易被阳光晃醒。
说干就干,他翻出先前装修的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把要求都罗列出去,甚至增加了条:二楼的空房间改成舞蹈室。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以江月停的爱好与需求为先。
就这么折腾好几天,莫寻鹤当监工,把上门来的工作人员看得极不自在。
这里的动静不小,程亦闻讯赶来,还没等进大门就被莫寻鹤拦在了门外。
程亦还捧着一捧鲜花,美其名曰给嫂子的见面礼,哪曾想莫寻鹤上一秒还满面春风,下一瞬打通江月停的电话后,当即变了脸色。
那脸色简直臭得可以,程亦雷达作响,把花束往旁边一放就想溜,直接被莫寻鹤勾着脖子往里走。
想到方才隐约听见的“我很忙”丶“别烦我”的字眼,程亦尽量斟酌着用词,不惹这位刚领证,老婆还没抱过就被人丢在了空荡荡婚房里的可怜男人。
“说不定是人家害羞呢?”
莫寻鹤觑了眼程亦,像是想不通,冷声道:“害羞要羞一个礼拜?”
“那你是在哪里惹人家生气了呗”,程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吨吨灌下小半杯水,说:“这女人你就不能以寻常思维去揣摩她的心思,尤其是刚恋爱和刚结婚的,你得用心去感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这些?”莫寻鹤掀眼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t
“经验之谈,经验之谈罢了”,程亦挥挥手,复又不大看得上眼道:“哪像你,谈场恋爱跟什么似的,如今还亲自准备上婚房了?”
“你也喜欢?那我改日告诉伯母,你也想结婚了。”莫寻鹤不咸不淡的呛回去。
程亦这人让他玩可以,真要动真格结婚他铁定受不了,信奉及时行乐,最看不上莫寻鹤这种要死要活的恋爱观。
莫寻鹤并不知晓程亦是这么评价自己的,若是知道了可能今后三年五年都不会与他来往。
什么叫要死要活。
没有爱过人的人,他懂什么。
那边接连一个多礼拜挂断数条通话的江月停,此时和池和景正在邻省度假。
那晚领完证回去,当场接受了池和景刨根问底式的盘问。
从做贼怎么做成了人家老婆到原来他们小时候还有那等渊源的详细过程,通通交代了个底朝天。
不止池和景惊讶与兴奋,江月停从领完证的恍惚状态中也逐渐回神,越说越亢奋。
两人躺在一起,聊到快天亮才意犹未尽地入睡。
只是后来,江月停越想越觉得莫寻鹤太过分,和池和景聊天时不由得埋怨他又装可怜,让她这回上当,直接失去单身身份,成为已婚人士。
感觉年龄蹭地一下往上冒了许多。
孰料就是这句话,让池和景一拍大腿,泪眼汪汪地握着江月停的手,说:“你终于发现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江月停不明缘由,等池和景一五一十说完,整个人都陷入了怔忪,靠在沙发上跟咸鱼没区别,足足躺了三天才消化掉这一事实。
——莫寻鹤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是被忽悠得团团转的笨蛋。
难怪她以前总是觉得自己像被下了药似的,见着莫寻鹤就走不动道,原来一切都是他装的。
江月停气若游丝地朝池和景伸手,“你确定,把所的事情都说完了?”
池和景甩甩苹果上的水珠,咔擦一口咬上去,清甜的汁水迸溅,好吃到眯眼。
她摇摇头,冲着江月停哎了声,开解道:“好啦,至少人不是假的,想开点儿,准新娘。”
“准新娘。”江月停语噎,彻底躺平,喃喃说着:“他居然骗了我这么多!亏我以前还以为他真的可怜兮兮的……”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可怜虫,江月停气势汹汹地坐起身,“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了!”
半口苹果差点卡在嗓子眼儿,池和景咳嗽几声,眨着眼泪问:“不这么过,那怎么过?”
都领了证了,总不能现在又离吧?到时候系统上就得跟着“离异”俩字了。
听完池和景的话,江月停打了个哆嗦,冷静下来。
不多时,她缓缓转过头对着池和景说:“好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
“……”池和景沉默。
也许,这个帮助对她来说,可能得付出很多很多。
事实也的确如此,江月停施施然挂断莫寻鹤的电话,想了想,彻底关了机,随即放到衣架上的口袋里。
清泉泠泠,热浪被阻隔在外,只馀下炎炎夏日难得的凉爽。
池和景把墨镜往头顶一推,忧愁地对遮阳伞下的江月停说:“这得打了两三天了吧,真没事?”
她们是两天前来到的这里,在江月停的要求下,她也几乎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当然朋友圈是照发的,只是说不允许接某一个人的电话,哪怕是消息也不允许回。
她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别人着急担心怎么办,江月停不在意地摆摆手,“那就让他着急去,我还没计较他骗了我这么多呢。”
江月停觉得池和景太过小心了,安慰她:“别担心,就算没有他,我们也要找时间出来度假的。”
说得也是,池和景忽略掉心头的异样,放开了和江月停在这里玩乐。
待到第四天下午,她们昨晚玩得太晚,回酒店后一觉睡到现在,闹钟响了关关了响。
最后江月停不耐烦,一扬手臂,却不小心划动了屏幕,刚好是莫寻鹤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里?”
冷冽男声让江月停懵了一瞬,半眯着眼却被窗外照射进来的日光刺到,迷糊地说:“你谁?我没叫人上来啊。”
“……”莫寻鹤咬了咬牙,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江月停,你要叫谁?”
听到本名,人总会格外注意,江月停也不例外,她费力睁开眼看清了屏幕上的备注。
瞌睡险些吓跑,但一想到这人干的好事,她毫无犹豫地挂断电话。
紧接着关机,扔去床尾,呼出一口气,倒头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