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信其为真 即是真

“只要我找到通道,我可以把他带回来。不是影子,不是投影,是他!”

“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他』,会是他吗?”琳梵忍不住开口,语气带了点急切,“你确定你重建出来的,不是你以为的他?”

“你确定他……不会因为这种撕裂感而难受、癫狂?你确定这对他,是公平的吗?”

“你不懂。”周璃转头看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

“你知道我用了多久,为了这个答案?多少个通宵,多少次情绪失控,多少次梦魇侵蚀?”她的嗓音突然拔高一线,“我用我能用的全部能力去确认,去重复,去测试——”

“我知道他是真的!”她几乎在喊,“我信他为真,那他就是真!”

“你知道大脑吗?它从不关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它只关心你『信』和不信。”

“我信了。”她一步步走近桌边,把图纸摊开,声音几乎发颤,“他就在那儿……只差一步,我就能,我一定能把他带出来。他就在梦境中等我,就一步,很快就到了…”

琳梵没说话。

她看着桌上一张张画,看到那个孩子的轮廓从模糊逐渐清晰,甚至连眼角的笑纹都画了无数次。

周璃的声音还在讲,但琳梵不再去听那内容。

她只看到一个人,把全部的人生都赌在了『让记忆重新拥有温度』这件事上。

一旁的栎坐起身,尾巴猛地一甩,原本圆润的毛炸了一整圈,眼神里全是不屑和烦躁。

“疯了,彻底疯了。”那声音飘在琳梵脑海中,用的还是她自己的音色,冷冰冰的,像是在咬牙。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别说了。”她低声对栎说,“这是她的路。”

她看着周璃,眼神慢慢收紧。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理解、敬佩、又带着深深的无力。

“……你觉得值得就好。”她低声说。

“值得。”周璃头也不回,声音仍旧坚定,“这十几年,我只做了一件事。我要看到结果。”

琳梵转过头,不再看她。

她忽然有点理解向清了。

那种『担心,却没办法拦住』的心情。

那种『她疯了,但我知道她不是坏人』的无力。

那样的坚持,说不清是伟大,还是可怕。

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看着。

一旁的栎还在不满地挥着尾巴,但终究没有扑过去。

……

新年当天,琳梵是在被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醒的。

胸口闷,像压着一团厚实的毛毯。

她睁眼的瞬间,第一反应是又迟到了,下意识翻身起床,手要去抓放在一旁的外套,却忽然停住。

然后反应过来。

“……今天,放假。”

她揉了揉眼睛,整个人缓慢地倒回床边,把脸埋进被子里。

窗外刚停雪,半明半昧的光透进宿舍,铺在木地板上,映出细碎的倒影。屋里没声音,周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桌上空空如也。

栎依旧趴在她胸口,一副“我还没睡够你别动”的姿态,耳朵半压着,尾巴却牢牢绕着她的胳膊。

“你能不能别老占我心脏。”她懒懒抱怨。

栎不动。

“……真闷。”

还是不动。

“算了。”她叹气,挣脱了两下,发现这团绪宠比毛毯还难甩,于是放弃。

躺了大约十分钟,她终于一脚踢开被子。

“新年第一天,我不想动……但也不能烂掉。”

她坐起身,抓了件外套胡乱套上,头发没梳,拎上双肩包和栎,走下楼去。

在琳梵推开图书馆的大门时一股暖意扑来,与门外的寒冷隔离,才感觉身体重新回暖。

角落里的桌上简司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是老位置,还是热水袋,还多了一小盒饼干。

“你来的这么早?”琳梵走过去,把栎放到桌边,它直接躺倒成一坨。

“嗯。”简司点头,递了个小包给她,“早餐,多带了一份。”

“……你居然带了饼干。”她眯眼看他。

“有点甜,可以帮助情绪稳定。”

“你这是从绪控课讲义上抄的?”她一边接过来一边咬了一口。

简司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阮清逸和顾以恒也到了。

“你们俩一块来的?”琳梵问。

“不是。”阮清逸举了举手里那个小工具箱,“我在一楼调装置,结果一抬头看到他在看书。”

“我在你来之前就在了。”顾以恒翻了一页书,语气不动,“你俩才是迟到。”

“我走得慢。”阮清逸坦然。

“我想赖床。”琳梵坐下,“结果栎一直压我。”

栎甩了下尾巴,算是回应。

……

就这样,阮清逸那边专心摆弄零件,一边还在不紧不慢地抄设计稿。顾以恒则仍旧低头翻着那本厚书,翻页的声音节奏分明。

琳梵随手翻着手边那本《基础神经构造与认知架构》,书页有些旧,边角微微泛黄,像是前人常读之物。她其实不常看这类书,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周璃那晚说的话。

【你知道大脑吗?】

那时她没放在心上,但现在一看书里那些复杂的术语和结构图,眉头还是不自觉皱了起来。

【大脑皮层分区、额叶反射、边缘系统、海马体……】

她看得不是很懂。

太多术语,太多比她日常训练还枯燥的逻辑,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可偏偏,她翻得挺认真。

她指尖滑过一段:

【人脑区分真假信息的机制并不稳定,某些区域在长时间重复刺激下会接受虚构内容为『真实记忆』。】

她停顿了一下,回忆起那句:

“你信它为真,那它就是真。”

原来,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啊。

『你是因为那个疯女人的话在纠结?』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响起,用的是她自己的音色。

她心里愤愤回了一句:“她不疯…她只是在她的路上前进。”

『啧…情绪都成那样了,哪怕成功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琳梵叹了口气:“你最好闭嘴,不然之后一周都不把你放出来了。”

听到这话栎确实安静了下来。

书本的下一页有一张简图,是人脑对光影刺激的分布图,旁边标注一行字:

【梦境本质是一种自我构建的感知现实,在生理意义上,它不过是大脑的另一种『对环境解释方式』。】

琳梵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她开始想,如果人脑真的无法分清真和假,那一个沉溺在梦里、死不醒的人,到底是疯了,还是只是找到了自己『更愿意相信的现实』?

她不喜欢这个思路,但它缠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