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闻人子撤军,云岚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忽然间,她被喻行舟拉住:“你不是很厉害吗?又非要跟在长公主身后,南迦玉刚才就在山上,为什么不杀了她?”


    云岚看了他一眼,“我装的。”


    况且,南伽玉的命牵连太多,她不应以这个身份去背。


    “那你为什么非要拦着我?”喻行舟猛地抓住她的双臂,她不得不抬眼直面喻行舟:“明明早一些动手,也能把闻人子拿回去问罪!”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云岚被晃的七荤八素,血腥味也跟着灌入她的鼻腔。


    “你没犹豫吗?你没猜测他背后可能有支援吗?”她的声音很轻,已是无力叹息,“得了吧。”


    你想以死谢罪,弥补自己的过错,又怕自己这次的死亡没有任何价值,更放不下父亲冠于自己的姓氏。


    得了吧。


    “这时候还要装你那理中客!”


    喻行舟嘶吼着几近狰狞,云岚看在眼中,好不真实。光被揉散,离得好远。


    他好像是有在哭的,手臂上传来的挤压感,有些疼。


    不,好痛。


    血腥不是刚才才灌入鼻腔的,它一直都在。


    胃里在翻涌,好难受。


    她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想吐。


    “你说话啊!”


    喻行舟扶着她的双臂,缓缓跪下身去,烦躁顿时涌上云岚心头。


    “何必提醒我这些。”


    云岚双手紧握,终是忍不住抬脚踹向喻行舟,力道不算大,喻行舟还跪在脚边,她已经没了力气,就连对背上的那人也感到沉重。


    她也想跪下去,捂着腹部让自己从血腥中得到喘息。


    如果,如果喻行舟不提醒她这些就好了,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将涉月带回去,死也得回到那里去,只要有这个念头她就可以走下去。


    而现在,她一想到自己背上伏着一具尸体,胃里就是止不住的翻涌,一想那些可能存在的蛆虫,恶心,好恶心。她不想触碰。


    将涉月好像就该永远鲜活地站在那里,定格在最为张扬的那一瞬,为什么会腐烂。


    逃避,正是因为逃避才不想触碰,云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结症,她接受了死生有命,在此等情势下,她只能进行抉择部分。


    想到此,她又是抬起脚向喻行舟踹去。


    “有意义吗?”


    喻行舟轱辘滚到一边,兵士们都被吓了一跳,可没有命令,云岚身上还背着比喻行舟更重的权力,在坐无人敢轻举妄动。


    云岚冷眼看着,胃部随着情绪翻涌而上:“起来,走下去,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她强撑着把话说完便觉喉咙一哽,差点没呛到鼻腔里去,想着下面还蹲着个脑袋,若是吐到上面那该多狼狈,她急着想要咽下去,却是不料,这真真就呛进去了!


    喻行舟被吓得连忙爬起身来,围去云岚身边:“你...没事吧?”


    云岚勉强抽出一只手捂住口鼻,摇摇头,喻行舟小心翼翼伸手地扶着,招呼兵士:“愣着做什么?”


    听到这,云岚咳得更大声了,“我...我来。”她说的断断续续,一想到这些人的手可能碰到将涉月,她就恶心地想把将涉月的尸体带走,去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臣,恭迎长公主。”


    可惜,她遗憾着自己尚存的理智。


    刹时,道路两端跪倒一片,他们的头重重嗑下再抬起,多了些止不住的哭叹。


    临近无渡江,喻行舟往云岚身边靠近了几分:“待会莫要多说,依我的术语来展开,你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仅够彼此听见。


    云岚瞥了他一眼,他的面色已然恢复平淡,与方才的癫狂判若两人。


    云岚道:“这么快就好想把我架去哪了?”


    “散了就散了。”喻行舟道:“还需向前看,你塞到我手里的那把剑,我还给你。”


    御赐宝剑,就名御赐宝剑,做工精细,用料也是一等一的上乘,可惜并未开刃,仅象征权力的延生。


    “我果然不喜欢和你们这类人来往。”


    云岚笑得无奈,出发时怎么说的来着,原本被推出去牺牲造势的可是她自己。


    在自己面前追悔莫及的哭了半天,结果哭的都是镇国长公主。


    喻行舟道:“事已至此。”


    他们还需要一个权力延生的分支,树根茁壮才能牢牢黏住脚下的泥土养分。


    云岚面露难色,她在挣扎,这条路很渺茫,真的要为这个民族奉献自己未来的几十年吗?


    她并不属于这里,这值得去赌吗?


    她,可以吗?


    “你的名字会和她的一并被世人铭记。”


    喻行舟的话刺到了云岚心间,这好像也不错。


    云岚踏上铁桥,脚下步履有些虚浮,她说:“我试试吧。”


    天色亮了大半,桥的尽头有一小男孩,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跪在那里,夹在两侧的禁卫中很是突兀。


    他重重伏下身去,“草民小伍,拜见长公主殿下,见过喻大人。”


    烦人。


    见都没见到就拜了,云岚蹙起眉头,也不知是谁搭的戏台子要唱的哪一出,一天天真不让人消停。


    喻行舟走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伍道:“天将亮时草民闻坊间有人高呼长公主携楚老将军即将入城,草民激动不已,故前来迎接。”


    消息如此灵通,还如此不加掩饰,真是...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如今众人皆期待着将军归城,把人架在火上烤的事谁敢去宣布死讯?何况还是当众毁神殿的云岚,民众失望后的怨念最适合发泄到她身上。


    云岚望向喻行舟,期待着他的应对。


    喻行舟眼神晦暗:“没了?”


    “不...不是。”小伍颤声道:“几日前在书舍,草民一时糊涂顶撞了云小姐,这几日每每思及此都倍感惭愧,可惜终未寻到过机会,才敢今日冒险。”


    喻行舟道:“如此赤忱,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来人,此人意图扰乱民心,就地格杀。”


    “不...不!”小伍奋力挣扎着往云岚脚下爬来:“大人明鉴!草民何错只有,何错之有!”


    然而,他还未碰到云岚衣角便被托了下去。


    云岚看着哪哪都正常,喻行舟也是副人样,她唯独想不通的是,可这男孩为何非要和自己近乎?


    云岚问喻行舟:“你有什么头绪吗?”


    “回去我会和他们好好算算。”喻行舟转过身去,面朝山河:“北军压境,当毁桥断之。”


    “诸位谨记,长公主是为了替我们拦住北方蛮夷才牺牲的。”


    夜半三更,辎重车黑布下布满了山野花草,载着将涉月的遗体,云岚推着往城门走去。


    朱红色的城门紧闭着,那几位重臣应是会来迎接的,喻行舟该如何与他们周旋云岚并不想关心,明明才过短短一日,再次推开城门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千斤锁咕咕转响,厚重古老的城门声音沉闷,众人无不屏息凝视。


    ——!


    什么?!


    云岚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腹部,刀刃很短,可力气如此之大足以穿透腹部,她不至于对气流丝毫没有察觉!


    “去死吧!死吧!”


    人们陡然被从沉思中拽了出来,瞬间方寸大乱。


    她看见喻行舟朝自己扑来,可一张口就是鲜血涌入鼻腔,将她的所有气息尽数堵住。


    “愣着做什么,快去唤医师!”


    被压制在地上的男人倔强的抬起头来,嘴里依旧振振有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好陌生的脸。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明明刚想尝试着做些什么,就连将涉月的葬礼,她都没来得及在她身边好好哭上一遭。


    这就是代价吗,顿时间云岚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只是自己走神了,他是被谁派来的?不好说。但用天理那一套,这大概可以称之为神罚。


    “别紧张,先稳住,不会有事的。”喻行舟在耳边絮絮念着,云岚拽紧他的衣袖堪堪稳住身形,好奇怪,明明感觉不到疼痛却是如此乏力。


    应是咒枷生效...时间不多了。


    云岚顾不得喉咙中鲜血是如何翻涌,在双目闭上之际,她猛然将背后匕首拔出,就噗的一声,鲜血温热了她的整个腰间。


    “我...最后送你一个噱头。”


    “你!你真比我还不要命了?!”喻行舟瞪大了眼睛,她将匕首递到其跟前:“提笔去写,是谁杀的我。”


    去写是谁杀的我,我为何断柱毁神...甚至涉月为何而死。随便写吧,天下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发泄,怎么写都可以。


    “不要再说话了!你先活着,你还可以活着!”


    喻行舟迟迟不肯接过匕首,云岚道:“别犯老毛病了。”


    她松了全身的劲,喻行舟不得不用身体给她垫着,她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喻行舟的衣摆将匕首狠狠插入泥土之中。


    她当然不会死,可以后的路,她只能失信了。


    /


    黑暗,无尽的黑暗。


    云岚感觉自己睁开了眼,可眼前还是黑暗。


    喉咙好痛,身体也没有知觉,不想说话,不想动,想继续沉睡下去,可又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应是暂时睡不着的。


    对着寂静的黑暗沉默了良久,她轻声唤道:“霁川。”


    “你知道我在。”


    “猜的。”


    云岚尝试着驱使这具躯体,不对劲。


    脚踝上怎么有东西扯着她。


    不可思议,这是囚禁?谁?霁川?


    开什么玩笑。


    就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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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守在一旁暗处那不敢吭声的亏心样。


    “你为何不愿解开咒枷?你,想回去吗?”霁川问道。


    原是因为这个?


    每位身登仙册者身上都有一道咒枷,名为问心。顾名思义,你想擅用职权去插手凡界事物,它的权限就会自动开启,这玩意可谓很是人性化,走过凡间这一遭有遗憾或是不甘心,那简单,你可以自己选择彻底成为凡人回到那里,去做你想要的一切,或者老老实实回来。


    “说实话。”云岚扶着额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她却是感到了平静,“我心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是出于别的原因。”


    这个结局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况且,她一开始决定插手为的是自己。


    “对了,扶光…算了。”


    还是不知道的好。


    霁川道:“她先前托我给你带一封信,你要现在看吗?”


    “谁?涉月吗?”


    “嗯。”


    云岚一骨碌爬了起来,双脚刚刚接触地面,却猝不及防的被脚上的藤蔓拉住,就连抓紧的她的力道也强了几分,仿佛是忽然绷紧一般。


    身旁亮起微光,那团火焰在霁川手中浅浅变得明亮,飘在床幔之侧,印在霁川月白衣衫上,倒是被衬的恍若夜星。


    霁川拿起她床头的乾坤袋,从中掏出锦囊,是将涵林给她的那只,将涉月给她的信也在其中。


    云岚捡起一卷纸张,有些旧了,她想,如今已是脱身,应是可以看看这倒霉玩意了。


    ‘凤携剑兮归来乡。’


    便是这句话让将涵林深信不疑。


    云岚将字条揉巴揉巴丢给霁川,“这判词谁写的?一语双关,他真够无聊。”


    霁川道:“不知道,是他自己吧。”


    “也是。”


    云岚想遍了所有语言都觉无力,她仰头看着,将涉月给她的其中一封信件被霁川揭开,本就轻薄的纸张被分作了两份。


    她伸手接过,最上面的那张,是将涉月给的她的最后一封信。


    原来是这样。什么都被将涉月计划了。


    为什么把自己排除在外,为什么…为什么下面那张是空白的?!


    云岚噙着泪仰头望向霁川,又将手中纸扉往前一递,“空的。”


    霁川默默的用手掌在上面拂过,纸张变得沉重,湿漉漉的,字迹在其中显现。


    云岚贤妹、姐姐、妆次:


    罢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用这个敬语,想来你也是拿不准的。


    你猜我今日见到了谁,南伽玉,她披甲上阵的样子倒是有我一半风采,很是惹眼。


    恍然惊觉,若你所遇之人是为南伽玉,应亦是如此。


    出发前的城墙上,好像若我说望你同行,你会应允。后来我夜半生梦见到皇兄,他对我多有责备。我至今不明,我虞朝的三百年基业为何就与你绑到了一起。


    而我身边,有何是你所求,关于那把剑?不足以支撑,唯一能想到的钱财,你亦不想累积无度。


    如今,父皇年迈荒废朝政,百官之中结党营私之风大起,我却如鼠匿逃窜四方,终是酿成蛀虫不断。


    北朝之中,南伽玉治下有方,手段、谋略我皆自叹不如。


    长路遥遥前途渺茫举目无望,想是蹉跎半生,我亦仍是不知该以何结局回答众生期望。


    我忽而想看看你是如何远去,那日应是风和日丽,在下一个春朝。


    故而将剑予你,你可留下,也可将其归还。愿你身无拘束,自行其道,再遇良缘。


    我也好,南伽玉也罢,只要你不曾停留、蹉跎?·便好。


    人生二十余载,暮然回首,却见当年高悬荫柳,阳光打斜穿过尽是朦胧春绿,那时遥遥一望便觉心生暖意,早春的寒凉与沙尘再不得见。


    以前在它脚下时,它生的太高,我无法触及,如今,人将至远,它依然挂在那里。


    当然,若下辈子我不曾看到这个结局,那我想另当别论。


    “什么嘛,原来早就被看透了。”云岚郁闷着踹着霁川的裤脚,“我有这么明显吗?”


    尾调染上了哭腔,她本能的低下头去。


    既然知道她是这样人,又为何要成全,还留下这么一封信件,就该是死死拴住她、利用她,这样她才能走的毫无负担。


    “不好说呢。”霁川拢着她身上的外套,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云岚抓住霁川的衣角,她紧紧咬住下唇,沉默好久。


    “是累了吗?”


    不,不是。


    这个问题,云岚不知道该不该问,她好像没有立场,也不必知道。


    “没关系。”霁川为她拭去眼泪,耐心的等着。


    “我…我…”云岚突然拽紧霁川的衣角,下定决心:“我那次身死时,扶光是何反应?”


    “她…”霁川大半张脸沉在光里,看不清神色,“什么也没说。”


    与万重山一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