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地非山
44. 热烈渴望
小
大
于凡刚和外婆一起吃完西瓜，外婆年纪大了肠胃不好，吃不了多少，反倒是于凡抱着一半的西瓜就开始挖着吃。
她贪凉，外婆家没有空调，只有老旧的吊扇呼呼吹，晚上睡觉就拿被子角把肚子那块盖上，其余地方都晾着。
刚躺回床上，就听见手机响了，于凡正调着相机里的照片翻看，放下后接通。
“爸——”
于绍松声音很温和，“凡凡，在外婆家待得还习惯吗？”
于凡开了外放，翻身趴在床上接着看相机照片：“挺好的，我在这边交了朋友，你不用担心。”
“待得习惯就行，我给你寄了一箱子零食，还有上次你跟我说想要更多的真题卷子，我托人买了些一块邮给你，有十三本。”
“好。”
于凡想起什么，坐起身来：“爸，我妈最近怎么样了？”
于绍松叹了口气，“不松口，就是想把你带去国外，我怎么说都不听，上次来还把法国艺术学校的介绍信拿来了，铁了心要把你带回去。她最近在国内住下了，你要是不愿意跟你妈妈去国外，就在你外婆那里先住着，等高考结束就自由了。”
“嗯。”于凡托着下巴应了声，眼皮耷拉着。
“爸爸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啊？”
于绍松语气含笑：“你宋姨怀孕了，可能是个妹妹。”
他口中的宋姨是于凡的继母宋玉君，对外爽利干练，对内温柔和善，于凡十岁之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个人很亲。
“真哒，太好了，那我就有妹妹了。”于凡瞬间被吸引注意，东问西问的，还要宋玉君接电话，听于绍松说她在楼上休息这才作罢。
“也不一定的。”
接下来两个人的话题就围绕着这个孩子展开，等挂了电话于凡就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去找正在看电视的外婆，嘴里还大声喊着：“外婆，我宋姨怀孕了。”
于凡连梦里都是香香软软的妹妹甜甜的管她叫姐姐的画面，实在是稀奇，陈缨就有个妹妹，可乖了，她可稀罕了，现在她自己也有了一个。
她的兴奋劲一直没过，隔天到学校时还偷偷拉着江引的袖子示意他低头，说悄悄话。
“江引，我跟你说，我马上就要有亲妹妹了。”
江引偏头问她：“你妈妈怀孕了？”
于凡摇头，“不是，是我的继母怀孕了，我妈妈和我爸好几年前就离婚了。”
江引眼神一闪，说：“抱歉。”
“没事，其实没关系。”
于凡喃喃自语：“不知道我的妹妹会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不过像谁都没关系，我爸和宋姨长得都好看，长得像谁都漂亮。弟弟也不错，不要太淘就行。”
之后两三天于凡都一直在期待这件事，回到家就跟外婆坐在一起给宋玉君打电话，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后来几天江引没有去打工，于凡就拉着人去那个旧天台写作业，她老早就摆放好了桌椅板凳，平时不用就拿塑料布遮盖起来。
于凡这段时间生活格外充实，偶尔放学和江引去看猫，江引不打工就一起去天台写作业，因为运动会即将展开，他们这些参赛的运动员放学后都要在学校多留一个小时在操场上自由训练。
操场上的风有点大，但是不凉，江引和于凡刚跑完五圈，刘明生见状拿着两瓶水走过来。
“于凡，求你个事呗？”
“说。”于凡喝了口水，站在旁边开始拉伸。
刘明生嘿嘿笑：“你不是有相机嘛，等运动会那天能不能给我拍两张英姿飒爽的照片，我想拿给我爸妈看看。”
“没问题。”
星期天放假于凡把小猫抱回来了，她认认真真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名字来，一开始用“喵喵”，后来实在想不出索性一直叫这个。
运动会前两天，于凡爬楼梯时被抬桶装水的学生撞了一下，江引拽了她一把没摔下去，但是脚踝扭了，肿的老高。
那个学生吓了一跳，赶紧把水放下，站在于凡旁边道歉。
于凡疼得脸色煞白，“扭到了，去医务室看看就行，没事。”
江引脸色也不好，看了眼那个冒失鬼，然后背过身弯下腰：“上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好。”于凡趴在江引的背上，医务室离教学楼不远，江引背着她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医生看过后开了药膏，并叮嘱：“最近左脚不要用力，走路也慢着点，这药膏一天敷三次，一个礼拜差不多就能好全。”
“这么久！”于凡惦记着两天后的运动会，“得了，这下泡汤了。”
撞到于凡的同学急急忙忙赶过来，抢着把药钱付了。
回到教室后江引去办公室找郁青说这件事，郁青还特意来教室看望一番。当然，于凡的三千米止步于此了，班长又另外找了班里体能还算不错的女生顶上了。
于凡接受现实并主动找了郁青成为编外人员，为班级里的参赛运动员拍照。
运动会那天万里无云，天色湛蓝澄澈，操场上观众席人声如潮，检录处排起了长龙。
于凡作为编外人员，没在观众席坐着，而是跟那群运动员一块坐在车棚底下。
江引难得没在学校穿校服，穿着运动服，坐在军绿色垫子上，刘明生和窦骁坐在他旁边。
窦骁和江引都没什么紧张的感觉，挺放松的时不时聊两句，但刘明生双腿小幅度抖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于凡和孙悦相携而来，她们两个到处晃荡。
于凡走路还有点蹩脚，但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要不跑不跳就不会疼。
于凡站在他们面前问：“紧张吗？”
江引摇头，窦骁也回道：“我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刘明生……不一定。”
刘明生声音打颤：“我……我也还好。”
“好什么呀，你看你抖得，都快成帕金森了。”孙悦一把拉起刘明生，“有什么可紧张的，不就四百米接力嘛，人家江引三千米都没说什么。”
“出息，走。我陪你走走，瞧瞧你那个样子，一会上场还没等跑呢，腿先软倒了。”孙悦说罢拉着刘明生就走了，他们两个人绕着车棚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看着，刘明生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主席台那边传来广播的声音，男子跳远要开始检录了，窦骁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朝他们两个说了句：“走了。”
于凡也站起来，她胸前挂着相机：“男子三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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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也快了，你在这里等着吧，我给班上参赛的人拍点照片，到时候正好可以挂在教室墙上。”
“好。”江引看向她的脚踝，“还疼吗？”
“不疼，那个药膏管用，我天天按时擦。”
“嗯。”
于凡慢吞吞的走了，江引站起来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满操场跑，一会儿为这个喝彩，一会儿为那个加油，手里的动作就没停过。
江引很好奇，那个相机的内存有多大，不会满的一样。
一直到检录上场，江引才收回视线。
太阳升得好高好高，江引排在最后一位，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目光很平淡，与前方的少年们割裂开来，他实在疏离，也实在无聊。
热烈的风暴到他这里就会自动截停，跨过他后又重新恢复，连一丝一毫都不会影响到他。
江引曾经在深夜里自我刨析，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沉默，可能有点，天性使然。
真诚，他姑且算得上。
热情，他自己都不信。
孤单，不可否认他有这样的心理，但又为此庆幸。
他总结不出来，但江引想，他大抵是一个没有期待，少有恐惧，心有执念，薄情寡性的人。
今时今日站在这里，江引又在想于凡是怎样一个人？
热情，显而易见。
真诚，毫无疑问。
自由随性，难能珍贵。
其实江引并不需要深思，他们两个就是两道平行线，但出乎江引意料之外的是，这两条线不知何时发生偏航，变得越来越近。
江引生了期待，多了恐惧。
他期待着两条线会有交叉的那一天，又恐惧着真会有那一天。
强烈的拉扯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他被迫站在垂直陡峭的山顶上，往前或者往后都是万丈深渊。
为什么他也会生出期待？
江引看着操场上那道明媚的身影，想起她的一言一行，忽然觉得这就是答案。
他近乎热烈的渴望着——
震颤，以至于身体都会发抖。
他面上不显，甚至平静的走完检录流程。
默默的，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不必宣之于口，也无法宣之于口。
于凡那样的人，天生就会让人忍不住靠近。
日光太灼热了，江引背后被炙烤出汗，鬓角也汗湿了黑发。
站在橡胶赛道的起点线上，江引亲眼看见于凡蹩脚的小跑过来，一边笑一边朝他挥手。
站在旁边的空地上，一声又一声为他摇旗助威，呐喊声冲破耳鼓，连带着余波冲进心里。
江引突然很想赢下这一场，即使身旁的对手不乏有经过训练的体育特长生。
哨声划破天际，江引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目光冷厉，盯着终点线就跑。
去他的巧劲方法，去他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要赢！
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如同烈焰彻底将他燃烧，他什么都摒弃了，但耳边总是能清晰的捕捉到于凡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眼。
“江引——”
“我在终点等你。”
她贪凉，外婆家没有空调，只有老旧的吊扇呼呼吹，晚上睡觉就拿被子角把肚子那块盖上，其余地方都晾着。
刚躺回床上，就听见手机响了，于凡正调着相机里的照片翻看，放下后接通。
“爸——”
于绍松声音很温和，“凡凡，在外婆家待得还习惯吗？”
于凡开了外放，翻身趴在床上接着看相机照片：“挺好的，我在这边交了朋友，你不用担心。”
“待得习惯就行，我给你寄了一箱子零食，还有上次你跟我说想要更多的真题卷子，我托人买了些一块邮给你，有十三本。”
“好。”
于凡想起什么，坐起身来：“爸，我妈最近怎么样了？”
于绍松叹了口气，“不松口，就是想把你带去国外，我怎么说都不听，上次来还把法国艺术学校的介绍信拿来了，铁了心要把你带回去。她最近在国内住下了，你要是不愿意跟你妈妈去国外，就在你外婆那里先住着，等高考结束就自由了。”
“嗯。”于凡托着下巴应了声，眼皮耷拉着。
“爸爸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啊？”
于绍松语气含笑：“你宋姨怀孕了，可能是个妹妹。”
他口中的宋姨是于凡的继母宋玉君，对外爽利干练，对内温柔和善，于凡十岁之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两个人很亲。
“真哒，太好了，那我就有妹妹了。”于凡瞬间被吸引注意，东问西问的，还要宋玉君接电话，听于绍松说她在楼上休息这才作罢。
“也不一定的。”
接下来两个人的话题就围绕着这个孩子展开，等挂了电话于凡就一路火花带闪电跑去找正在看电视的外婆，嘴里还大声喊着：“外婆，我宋姨怀孕了。”
于凡连梦里都是香香软软的妹妹甜甜的管她叫姐姐的画面，实在是稀奇，陈缨就有个妹妹，可乖了，她可稀罕了，现在她自己也有了一个。
她的兴奋劲一直没过，隔天到学校时还偷偷拉着江引的袖子示意他低头，说悄悄话。
“江引，我跟你说，我马上就要有亲妹妹了。”
江引偏头问她：“你妈妈怀孕了？”
于凡摇头，“不是，是我的继母怀孕了，我妈妈和我爸好几年前就离婚了。”
江引眼神一闪，说：“抱歉。”
“没事，其实没关系。”
于凡喃喃自语：“不知道我的妹妹会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不过像谁都没关系，我爸和宋姨长得都好看，长得像谁都漂亮。弟弟也不错，不要太淘就行。”
之后两三天于凡都一直在期待这件事，回到家就跟外婆坐在一起给宋玉君打电话，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后来几天江引没有去打工，于凡就拉着人去那个旧天台写作业，她老早就摆放好了桌椅板凳，平时不用就拿塑料布遮盖起来。
于凡这段时间生活格外充实，偶尔放学和江引去看猫，江引不打工就一起去天台写作业，因为运动会即将展开，他们这些参赛的运动员放学后都要在学校多留一个小时在操场上自由训练。
操场上的风有点大，但是不凉，江引和于凡刚跑完五圈，刘明生见状拿着两瓶水走过来。
“于凡，求你个事呗？”
“说。”于凡喝了口水，站在旁边开始拉伸。
刘明生嘿嘿笑：“你不是有相机嘛，等运动会那天能不能给我拍两张英姿飒爽的照片，我想拿给我爸妈看看。”
“没问题。”
星期天放假于凡把小猫抱回来了，她认认真真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名字来，一开始用“喵喵”，后来实在想不出索性一直叫这个。
运动会前两天，于凡爬楼梯时被抬桶装水的学生撞了一下，江引拽了她一把没摔下去，但是脚踝扭了，肿的老高。
那个学生吓了一跳，赶紧把水放下，站在于凡旁边道歉。
于凡疼得脸色煞白，“扭到了，去医务室看看就行，没事。”
江引脸色也不好，看了眼那个冒失鬼，然后背过身弯下腰：“上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好。”于凡趴在江引的背上，医务室离教学楼不远，江引背着她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医生看过后开了药膏，并叮嘱：“最近左脚不要用力，走路也慢着点，这药膏一天敷三次，一个礼拜差不多就能好全。”
“这么久！”于凡惦记着两天后的运动会，“得了，这下泡汤了。”
撞到于凡的同学急急忙忙赶过来，抢着把药钱付了。
回到教室后江引去办公室找郁青说这件事，郁青还特意来教室看望一番。当然，于凡的三千米止步于此了，班长又另外找了班里体能还算不错的女生顶上了。
于凡接受现实并主动找了郁青成为编外人员，为班级里的参赛运动员拍照。
运动会那天万里无云，天色湛蓝澄澈，操场上观众席人声如潮，检录处排起了长龙。
于凡作为编外人员，没在观众席坐着，而是跟那群运动员一块坐在车棚底下。
江引难得没在学校穿校服，穿着运动服，坐在军绿色垫子上，刘明生和窦骁坐在他旁边。
窦骁和江引都没什么紧张的感觉，挺放松的时不时聊两句，但刘明生双腿小幅度抖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于凡和孙悦相携而来，她们两个到处晃荡。
于凡走路还有点蹩脚，但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要不跑不跳就不会疼。
于凡站在他们面前问：“紧张吗？”
江引摇头，窦骁也回道：“我们两个倒是没什么，刘明生……不一定。”
刘明生声音打颤：“我……我也还好。”
“好什么呀，你看你抖得，都快成帕金森了。”孙悦一把拉起刘明生，“有什么可紧张的，不就四百米接力嘛，人家江引三千米都没说什么。”
“出息，走。我陪你走走，瞧瞧你那个样子，一会上场还没等跑呢，腿先软倒了。”孙悦说罢拉着刘明生就走了，他们两个人绕着车棚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看着，刘明生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主席台那边传来广播的声音，男子跳远要开始检录了，窦骁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朝他们两个说了句：“走了。”
于凡也站起来，她胸前挂着相机：“男子三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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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江引看向她的脚踝，“还疼吗？”
“不疼，那个药膏管用，我天天按时擦。”
“嗯。”
于凡慢吞吞的走了，江引站起来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满操场跑，一会儿为这个喝彩，一会儿为那个加油，手里的动作就没停过。
江引很好奇，那个相机的内存有多大，不会满的一样。
一直到检录上场，江引才收回视线。
太阳升得好高好高，江引排在最后一位，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目光很平淡，与前方的少年们割裂开来，他实在疏离，也实在无聊。
热烈的风暴到他这里就会自动截停，跨过他后又重新恢复，连一丝一毫都不会影响到他。
江引曾经在深夜里自我刨析，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沉默，可能有点，天性使然。
真诚，他姑且算得上。
热情，他自己都不信。
孤单，不可否认他有这样的心理，但又为此庆幸。
他总结不出来，但江引想，他大抵是一个没有期待，少有恐惧，心有执念，薄情寡性的人。
今时今日站在这里，江引又在想于凡是怎样一个人？
热情，显而易见。
真诚，毫无疑问。
自由随性，难能珍贵。
其实江引并不需要深思，他们两个就是两道平行线，但出乎江引意料之外的是，这两条线不知何时发生偏航，变得越来越近。
江引生了期待，多了恐惧。
他期待着两条线会有交叉的那一天，又恐惧着真会有那一天。
强烈的拉扯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他被迫站在垂直陡峭的山顶上，往前或者往后都是万丈深渊。
为什么他也会生出期待？
江引看着操场上那道明媚的身影，想起她的一言一行，忽然觉得这就是答案。
他近乎热烈的渴望着——
震颤，以至于身体都会发抖。
他面上不显，甚至平静的走完检录流程。
默默的，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不必宣之于口，也无法宣之于口。
于凡那样的人，天生就会让人忍不住靠近。
日光太灼热了，江引背后被炙烤出汗，鬓角也汗湿了黑发。
站在橡胶赛道的起点线上，江引亲眼看见于凡蹩脚的小跑过来，一边笑一边朝他挥手。
站在旁边的空地上，一声又一声为他摇旗助威，呐喊声冲破耳鼓，连带着余波冲进心里。
江引突然很想赢下这一场，即使身旁的对手不乏有经过训练的体育特长生。
哨声划破天际，江引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目光冷厉，盯着终点线就跑。
去他的巧劲方法，去他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他要赢！
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如同烈焰彻底将他燃烧，他什么都摒弃了，但耳边总是能清晰的捕捉到于凡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眼。
“江引——”
“我在终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