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上门

    临安县在清平西南五十里开外,处锦州边缘地带,东侧依偎着蜿蜒的护城河,西头与清平山坳相接,是个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好去处。


    云裳用过早膳后出门,沿着官道行了近两个时辰,过两县碑界后,真正抵达临安时,日头已照到头顶。


    她勒紧马绳翻身下来,路上倒也不觉得,这会儿脚一沾地,突然觉得双腿酸软,肚里更是空得厉害。


    既已到了这个时辰,索性也不急着办事,云裳在街边寻了颗树,将马拴好,又摸出几枚铜板,往一旁小摊上要了份馄饨。


    这是她头一次来临安,擦净桌子坐下后,便好奇地往四周看去。


    临近晌午,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许多小摊还支着铺子,没有关。卖糖画的、捏糖人的、包子馒头铺……五花八门的占了半条街。不知是一直这般,还是今个正巧赶上了什么日子,倒比清平要热闹许多。


    馄饨摊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她这头刚点完,那头立马抓起把馄饨下锅,转身跟着摆开一排白瓷碗,紫菜、虾皮、蛋丝,依次撒进去后,那边馄饨也正煮好。


    她手一扬,圆滚滚的小馄饨便落入碗中,再舀一勺清亮的鸡汤浇下去,香味立刻便飘上来了。


    “这位小兄弟,馄饨好喽!”老板娘笑着把碗端上桌,立刻忙着下一锅了。


    这馄饨圆墩墩的,薄皮包着鲜馅,看着便诱人。云裳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


    肉质紧实,皮薄馅大,汤底更是鲜美。


    果然好吃,怪不得就数这铺子人多。


    云裳发出一声满足喟叹,低头安心吃着馄饨。


    “嘎啦”一声,耳边突然传来条凳的拖拽声,前头那桌坐了两个汉子。两人点的馄饨还没上,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切好的烧鸡,又拿出酒壶,一人倒了一杯,一口肉一口酒,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那两人啃着肉,嘴上也没停,不知怎地便聊了起来,隔得本就不远,声音清晰地飘进了云裳耳中。


    “诶说起来……你听说了没?苏家那案子前几日结了。”其中一位壮实汉子扯了只鸡腿,含糊着开口。


    “那么大的事,怎会没听说。”另一位草帽汉子咽下嘴里的酒,探头往街头瞥了眼,才压低声音道,“官府定论了,说是脚底打滑,一头栽进护城河的……”


    “摔的?这话你信?”壮实汉子撇撇嘴,把啃净的骨头往桌角一丢,“水边长大的谁还不会兜水?再不济也能扑腾几下吧,怎会摔一下就没了?”


    “话是这么说,但官府案子都结了,那苏家再有钱,一个做买卖的,还能这么地?”草帽汉子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那苏大夫啊……这么好的人,命是真苦。”


    “你说说,打小没了娘,前两年苏家老爷子也没了,如今相依为命的妹妹也……”


    他顿了顿,没忍心说下去,只是叹道,“有钱也得有命花啊,他孤家寡人一个,守着偌大的家业又有什么用?”


    苏家?妹妹?


    云裳耳尖一动,舀馄饨的手慢了下来,目光不经意往两人身上偏了偏。


    那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壮实汉子沉默了会,才继续应道:“可不是嘛,我家婆娘前个儿想找他去看病,他人都不在苏记药铺,还是旁的大夫给看的。怕是还没缓过来劲,他那妹子不也还没安葬?”


    “还没安葬?”草帽汉子皱紧眉,“都这样了,倒不如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能办谁会想拖着?好好的人没了,官府就给个这说法,这落谁身上会服气?”壮实汉子突然哼了一声,“不过要我说,这事儿也怪得很!那林县令也不知吃的什么饭,你看看这些年,他办成过几个像样的案子?”


    “倒不如隔壁的赵县令,人家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官,带着百姓是越过越顺,我们临安先前还能跟清平比一比,现在啊,难咯……”


    云裳听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冷嗤一声。赵德令也真是会做样子,名声都传到临安了。


    好官?他也配。


    草帽汉子听见这话,急忙伸手拉了他一把,压着嗓子道:“这话可只能在我跟前说说,要是让官府那群人听见了,当心我俩的脑袋!”


    “知道知道!”壮实汉子摆摆手。这时馄饨上来了,两人声音顺势低了下去,只顾大口吃着馄饨。


    云裳默默吃完最后一口,将碗一推,起身牵过街上的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


    苏府。


    三七端着食盘,扣了扣紧闭的房门,扬声道:“公子,用膳了!”


    隔了半晌,里面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端回去吧,我没什么胃口。”


    “这……公子,您早膳都没吃,现在好歹用些吧。”三七皱起眉,有些着急地劝诫道,“空着肚子怎么成?”


    他打小就跟着公子,知道公子跟小姐感情有多深。可自从小姐去了后,公子在外头强撑,看着与平常无异,回了府却总是郁郁寡欢。


    旁人不懂他心里的苦,夸公子处事不惊。可各中心酸,他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再清楚不过。


    门内,苏清越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我说了端回去,如今我的话不管用了?”


    “是。”三七心知公子的脾气,不敢再劝,只能端着食盘转身,刚要走,便撞见迎面而来的苏管家。


    “怎么?公子还是不肯用膳?”


    “哎呀,苏管家——”三七像看见救星一般,赶忙迎了上去,“您快去劝劝公子吧,他今早到现在,分米未尽,我怎么劝都不听。”


    苏管家在苏家待了大半辈子,从前伺候老爷,如今跟着公子,一路看着他长大,他的话,公子或许还能听上几分。


    “一直待在房里?”苏管家皱了皱眉,往门边望了望。


    “不是……”三七小声道,“晨起时去冰室里看了看小姐,出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


    苏管家沉默了片刻,眉头拧得更紧。


    三七思来想去,还是一股脑将憋了许久的话讲了出来:“要不您劝劝他,早日将小姐的尸身下葬了吧。我知道公子对小姐的死因存疑,可老在冰室这么摆着也不是办法,如今天冷还好,等过阵子,天气热起来……”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红了眼。小姐突然遭了祸事,府内谁不心疼?可他们这些下人无能,没法给公子分忧,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熬。


    公子平时还能装作无恙,强撑着应付。可每每去看小姐回来,脸色便差几分,一日下来,连饭都不肯碰。


    如此下去,身子骨怎么受得住?


    “我去瞧瞧。”苏管家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食盘,朝着那扇门走去,三七也赶忙跟了上去。


    还没出声,门内便传来拍桌的声音:“三七,我说了不吃,要我说几遍才管用?”


    “是老奴。”苏管家咳了一声,开口道。


    苏清越听出他的声音,语气里的不耐淡去,恢复如初,却依然带着化不开的疲惫:“是苏管家啊……我这会儿真吃不下,您就别逼我了。”


    这孩子自小便懂事,年纪轻轻便撑起了苏家的担子,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更是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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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人见了苏家大公子,不道一句:年少有为,风度翩翩?


    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自信且张扬的,何曾有过这般颓唐模样?苏管家心里酸得厉害,声音放柔了几分,“吃不下就少用些,三七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熬的鸡丝粥,还温着呢。”


    苏清越还想推拒,却被一声带着叹息的声音打断了,“这粥是你跟小姐爱吃的,你不顾及自己,也好歹想想小姐,当年她费心医好你的头疾,可不是看你这么作践自己的。”


    苏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自责:“老爷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不知该如何怪我呢,你要一直这样,那我拖着这把老骨头作甚?还不如跟着老爷去了……”


    房内静了静,片刻后,房门终于被拉开。


    苏清越站在门前,一身素白长衫,模样平静得与往日无异,但那双桃花眼却了无生气。他扯了扯唇,却是皮笑肉不笑,“您老这是什么话,是清越不好,让您担心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的。”


    苏管家眼眶一红,忙别开脸:“您说哪的话,老奴操心惯了,您不嫌我絮叨就行。”


    三七看准时机,忙从苏管家手里接过食盘,快步进屋将鸡丝粥和几碗小菜摆在了桌前,拉开椅子招呼他道:“公子快坐!”


    苏清越在桌前坐下,指尖落在碗沿,却没立即动筷。苏管家见此也没催,只是悠悠叹了口:“小姐常说,身子是本钱,你们兄妹都是从医的,自然比老奴要懂得多。”


    是啊,为人医者,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起阿瑶,心里便堵得厉害,半分胃口也无。他垂下眼睫,愣了愣才捏起勺子,慢慢往嘴里送。


    鸡丝粥炖得软烂,上面撒了些许香菇粒,是平日里他与阿瑶最爱吃的口味。可如今尝着,却味同嚼蜡,强逼着自己才用下一碗。


    无论如何,他肯吃便好。苏管家与三七对视一眼,两人双双松了口气。


    碗底见了空,三七刚想上前去添一碗,苏清越却将碗推到一旁,起身摆了摆手。三七无奈,只好将碗碟收了起来。


    正要退下时,门房的下人突然来报:“启禀公子,门外有位公子指名要见您。”


    自家公子今日心绪本就不佳,还见什么客?三七正想替他回绝,却见苏清越突然看过来:“门外是谁?”


    “是位生得秀气的年轻公子,说是姓云。”下人想了想门外人的模样,回禀道。


    “三七,你去迎他进来,去正厅等我。”苏清越说着,转身去内室更衣。


    三七顶着满肚子疑惑称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公子何时认识什么姓云的人了。


    今日这模样,竟也要撑着精神见他?


    苏府是当地有名的药商之家,府邸颇为气派,光是那用松木制的大门,便处处透着不凡。可如今门楣上却悬着副素白丧布,在乌黑门板的映照下,瞧着好不萧条。


    云裳在门外侯着,盯着飘扬的白布,突然有些感伤。前两次见到苏清越,那人从来都是眉眼带笑,像个一世顺遂的富家公子哥,她只觉得他看着神秘,却没想过笑容背后,竟藏着这些悲痛往事。


    父母双亡,妹妹离世,这境遇,何尝不是另一个她呢?


    她猛地想起云父云母,他们被关押入狱后,便没了音讯。她多方打听,可消息却封锁的厉害,连关在何处都不知。


    四个月了,不知他们此刻是否还在人世,又能否能等到她为他们洗刷冤屈、报仇雪恨那一日。


    正怔怔间,大门忽地被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径直上前拱手问:“可是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