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信任

    自打云裳一病,阿福便又忙了起来。既要打理好府内的琐事,又得看着人煎药,每日来去匆匆,片刻都不带停的。


    赤峰打着哈欠从房内出来时,阿福正蹲在院外,守在炉子旁熬药。他佝偻着背,手里拿了把大蒲扇,扇得噗嗤作响,大冷天硬是出了满头的汗。


    那背影,活像个眉愁苦脸的小老头儿。


    赤峰被逗得一乐,轻着步子过去,伸手从后拍了拍他的后背,趁他回头之际,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扇子。


    “哎——”阿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身时却没见着人。再一回头时,手里的扇子早没了影,而赤峰不知何时蹲在他跟前,正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呦阿福,熬药呢!”


    “哎呀,都看到我在熬药了,你捣什么乱!”阿福气得鼓着腮帮子,伸手要去抢扇子,“云仵作还等着我的药呢!”


    阿福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小的,大家宠着,却也爱逗他玩。赤峰这几日忙着,这会儿倒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思。


    他抬手把扇子往上一举,阿福扑了个空,连着几下没够着,脸都气红了。


    “你快还给我!”


    赤峰这才举着扇子对着炉底扇起火,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我来我来,这不是怕你累着嘛,逗你玩玩而已。”


    “你呀就是孩子心性。”他一边扇着,一边揽过他的肩膀道,“开个玩笑就急眼了?”


    说着,还故意上下打量他一眼,啧啧道:“小小年纪,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做甚?这活儿交给其他人干就行了。你瞧瞧,给我们阿福愁得,胡子都冒出来了。”


    阿福果然被唬住,吓得摸了摸下巴,可下颚光溜溜的,哪有半根胡子的影子!


    而赤峰见他又信了,在一旁乐得开怀,气得阿福一把夺过扇子,狠狠往他身上打了两拳,“你还诓我!”


    他把扇子重新握回手中,继续扇着风,语气却认真起来:“云仵作为大人办事不辞辛苦,指不定是累倒的,我自然要上心些,亲自盯着才好呢。”


    “这倒也是。”赤峰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收了玩心,蹲在一旁拿过备用扇子帮着扇火。


    他们自小习武,跟着大人风里来雨里去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可云仵作不同啊,看着就文文弱弱的,为了王家案子,更是一天都没停过,想来也是累极了。


    药炉里的药汤咕嘟冒泡,药气混着白烟漫开来,苦涩中带点辛辣,有些呛鼻。两人心里想着事,一时都没说话,只听见蒲扇扇动的呼呼声。


    “对了,前几天未见你,莫非是在忙着洪彪的事儿?可有消息了?”阿福往炉里添了点炭,忽然抬头问道。


    赤峰没想到他话题竟转得如此之快,愣了愣才摇头:“洪彪自有别人盯着,大人吩咐我去查漕运的事儿。”


    提起此事,他便有些窝火,连带着扇风的力气都大了些,似是要被这股气释放出来,“这帮人真是贼,我追了两日,硬是没抓着线索。”


    “漕运?”阿福脑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皱起眉琢磨起来。


    赤峰絮絮叨叨念起路上的周折,说那漕运码头如何鱼龙混杂,说他如何乔装打探,转头却见阿福直愣愣望着药炉,显然一句都没听进去。


    “嘿,你这小子。”赤峰没好气地捏了捏他后颈,“我还当你多关心我呢,感情说了这么多,你压根没听?”


    “我是在想事情呢。”阿福此刻也顾不上躲,反而抬头,一脸凝重问他道,“你说云仵作是不是想得太多啊?”


    “那日他问起洪彪的事,我随口提了句什么漕运,结果他回去就病倒了。”他拖着下巴蹲在那儿,小脸上满是忧愁,“如今洪彪的事未了,又冒出漕运的事,这让他怎么能心安啊?”


    “你何时知道这事儿的?竟还跟云仵作提了?”赤峰猛地拔高声音,手里的扇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家大人此行是圣上下旨密查,云仵作同他们生死与共,自然是信得过的。可这案子毕竟是个机密,知情人到底是越少越好。


    他急得往院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你这嘴怎么也没个把门?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这事……这么严重?”阿福被他这副神色吓得不轻,尾音都带着颤。


    大人此来清平,他只知是为查一桩密案,可各中细节却不知。那日也不过碰巧听到赤水汇报,偏生云仵作又问洪彪的事,这才提了一嘴,倒也没往深了想。如今听赤峰这么一提,瞬间慌了起来。


    你说呢?


    赤峰正要开口数落他两句,耳边便陡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什么事那么怕本官知道?”


    阿福转过脸,只见身侧不知何时立了两人。


    谢皖南一身常服,目光沉沉地落在两人身上,没说话。赤水立在他身后,瞧着风尘仆仆的,显然刚从外头回来,此刻也不解地瞧着他们。


    “大……大人,您来了。”赤峰慌忙站起身,结结巴巴道,“赤水……也回来了啊。”


    赤水瞧他慌里慌张的模样,眉梢动了动,问道:“你这是惹了什么麻烦?”说着,目光又扫过一旁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的阿福,眼底疑色更重了些。


    “没什么没什么……”赤峰干笑着摆手,装作没事人一般,指了指地上的药炉,“这不云仵作病了,我们俩在这儿给他熬药呢,熬药呢。”


    “是吗?”赤水狐疑地看着他,并不信他这套说辞,“我方才怎么听到你们提到大人……”


    两人认识多年,他这副眼神飘忽的心虚模样,他再熟悉不过。


    一定是心里有鬼。


    谢皖南依旧没开口,视线扫过地上的药炉,又落回两人身上,目光淡淡的,却带着股无形的审视,叫人无处遁形。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赤峰嘿嘿笑了两声,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悄悄把阿福拉回自己身后,免得这小子露馅。


    可阿福毕竟年纪小,正是扛不住事的年纪,被谢皖南这么一看,立马便顶不住了。


    他从赤峰身后钻出来,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我对不住您啊……”


    “我……那日无意听到赤大人跟您汇报什么漕运的事,顺口跟云仵作提了一嘴……”阿福扁着嘴,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看谢皖南的神色,“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啊大人……”


    说着,他鼻子一酸,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险些要掉下来。


    他当初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求着跟来,本想着好好照顾大人。结果可好,一时多嘴,万一真给大人惹了麻烦,往后他还有什么脸再待在这儿?


    都怪他,话那么多干什么!


    谢皖南听完原委,眉头微松,神色也比方才缓和了些,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无奈抬手道,“先起来吧。”


    阿福跪着没动,抬头时眼里还含着泪,满是诧异道:“大人……您不怪我?”


    “云仵作算不上外人,你无心之失,这会便罢了,往后不能这么冒失了。”谢皖南淡淡开口,目光却掠过他,望向了东厢房方向。


    那日见云尚拿着调任文书过来时,他便察觉到对方神色有异,似有什么话想说,可终究也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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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打算事后问问,怎料转头就撞上他病了,一弄便耽误了几日,此刻听阿福这么说,才恍然明白过来。


    云尚虽与阿福一般大的年纪,心思却不知深了多少。以他对王家案的关注度,想来听阿福提起漕运这茬,想通了其中关窍,竟真将此事与洪彪的案子串了起来。


    那人向来心细如发,偏又性子执拗,许是觉得这是他此行的要事,自己不该多问,只能暗自揣测,才积了心事,以至于病倒。


    病易治,心病却难医,如此心情郁结,怪不得那日苏清越嘱托他切勿劳心费神,竟是还有这一层缘由在。


    谢皖南轻叹一声,心道此事还是找机会同他说清楚吧。


    “是……是我知道了。”见事态不算严重,阿福站起身抹了把眼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赤峰在一旁瞧着,也悄悄松了口气,他偷偷瞥了眼谢皖南,见他神色平和,才敢小声道:“大人,那云仵作那边……”


    谢皖南收回目光,转身往廊下走,“无妨,我自会同他说清。”


    “是。”赤峰连声应着,放心地拉着阿福继续熬药去了。


    赤水听罢却暗暗蹙眉,他迈步跟上谢皖南,思虑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您这般信任云仵作吗?”


    赤水倒并非对云裳有偏见,反倒极为佩服这个年纪轻轻、本事出众的少年仵作。


    只是漕运这事干系重大,至今只有他们这些跟了大人多年的手下知晓,如今就这么走漏了风声,未免过于冒险。


    谢皖南看了他一眼,没直接答,反问道:“你是怀疑他?”


    赤水立刻摇头:“并非,只是……”他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这话该不该说。


    半晌后,他才缓声道:“此事兹事体大,云仵作毕竟不算知根知底,可要属下去查查他的底细?”


    顿了顿,又补了句,“属下总觉得他不简单。”


    初见时,他只当是大人瞧中了少年的本事,才破格调至身边。共事后才发现,他远比自己想的要神秘得多。


    虽总是一身粗布衣裳打扮,可通身气度却不似穷苦人家出身,那日王家案中,表现出的态度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赤水跟了谢皖南多年,凡事琢磨得要比常人要多些,他越是不凡,倒让他觉得这背后越发蹊跷。


    一个边陲小县,何以养出了这样的人物?


    谢皖南听了,只淡淡道:“不必。”


    赤水一愣,追上前半步还想再说,却被谢皖南抬手制止了:“你的顾虑,本官自然清楚。他背后有古怪,我也瞧出来了。”


    “可调他入大理寺时,我便查过他的户籍,明面上并无纰漏。他若真有心藏事,必定做足了功夫,你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什么,倒不如把心思花在正事上。”


    谢皖南转过身,目光落在赤水脸上,“况且,他若有二心,那日阿福漏嘴时,便不会无动于衷。”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那日拿着调任文书来时,虽有疑惑,却也只字未提漕运。知道哪些事该问,哪些事不该探。这般心性,倒比许多官场老油条更懂规矩。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出手动他。


    “你看他验尸时,眼里只有尸骨和真相,从无半分旁骛。这般人,要么是真醉心于此,要么……”谢皖南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要么,是藏着比密查漕运更要紧的事。但无论哪种,眼下他与我们并无冲突,更非敌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在我身边当差,我便信他,信他此刻的心,是向着公道的,如此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