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改名换姓
他得把这冰一层一层凿开。最锋利的凿子,该先对准最扎眼的“过去”。
他约了罗怀安在老地方喝酒。还是那家藏在巷尾的小酒馆包房里,木桌上的划痕都带着当年他离开的记忆。
“你小子,终于肯回来了。”罗怀安端起酒杯,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欣慰,“回来就好,云城的酒,总比边境的马奶酒顺口。”
周辰仰头灌了半杯,酒液烫得喉咙发紧,才开口:“罗局,我想跟过去做个了断。”
罗怀安的酒杯顿在半空:“嗯?”
“把我从警的底儿全抹了。”他指尖攥着酒杯,指节泛白,“我知道难。当年卧底用的周忍,我总怕哪天真被人扒出来。以前我孑然一身,刀山火海都敢闯,可现在……”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了八度,“有了优优,我怕。怕那些藏在暗处的枪子,怕那些没了结的仇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敢赌。”
“我想改名换姓,改年龄。”他抬眼,眼眶泛红却眼神执拗。
“不是要做缩头乌龟,是想给她一个能踏踏实实地睡觉、不用半夜惊醒的未来。罗局,我求您,帮我这一次。”
酒馆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陈年的酒香吹得漫了满屋。
罗怀安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周辰以为他要拒绝,才听见老局长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那年去卧底,拍着他说“注意安全”时一模一样。
“你啊……”罗怀安的声音里裹着无奈,也裹着疼惜,“当年在毒窝里都没见你这么怂过。”
周辰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酒辣得眼眶发烫,可心里那点翻涌的酸楚,却奇异地定了下来。
他知道,这话从罗怀安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三分希望。
罗怀安叹气,“市局有规定,卧底归来可申请身份重构,可你想清楚了?这不是换个名字那么简单。”
他将手上的酒杯重重放在了桌上。
“改了名字,换了身份,你那些勋章、档案,甚至十年卧底流过的血,就都会成了‘周辰’的遗物。
往后逢年过节,警队的慰问名单上不会有你;你每个月领的残退金,没了。警队的医疗补助,停了。将来老了病了,想凭着缉毒警的身份找组织?门儿都没有了……
“不止这些。”罗怀安没看他,盯着杯里的酒,“你不再是警察,不是‘同志’,更不是什么‘英雄’。街上遇到以前的战友,你得低头绕着走;电视上播缉毒新闻,你连评论的资格都没有。
将来跟你孩子提起来,你只能说自己是个没正经工作的‘自由职业者’——那些用命换来的经历,连提都不能提。
还有老战友聚会,你只能躲得远远的。这辈子,你都得顶着个陌生人的壳子活。”
这话像冰锥,刺破了最后一点侥幸。周辰的右手不自觉地蜷起,伤疤在袖口下突突地跳——那道伤曾让他在表彰大会上抬不起手,如今却要连带着它背后的意义,一起被碾碎。
他的声音有点发飘,却咬得很稳,“不是警察就不是警察,可骨头里的东西改不了——将来路上见人遇险,我照样能冲上去。”
“我想清楚了。”他抬眼时,眼里的红血丝混着酒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罗局,周辰欠的债、立的功,我都记在心里。但现在,我想先做能护着优优的人。”
“你啊……”老局长叹了口气,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骨子里那点热,烧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凉。”
罗怀安盯着他看了半晌,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脆响震得桌面发颤:“行。我给你申请身份重构。”
那天的酒喝到后半夜,周辰走出酒馆时,天开始下小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卡,里面有才到账的残退金,它不只是一笔钱,而嵌着整整十年的光阴。
他忽然想起刚入警队那年,老队长说:“缉毒警的青春,要么烧在火线上,要么埋在档案里。”
当时他觉得这话特酷,现在才懂,那“埋”字里藏着多少不得已。
从警察到无名之辈,要剜掉的不只是身份,还有那点用伤痛撑起来的体面。可比起前方有个姑娘在等他,这比什么都实在。
“值。”他对着雨幕轻声说,像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又像在给未来的人许诺。
雨还没停,周辰站在巷口的屋檐下,摸出手机翻到“安靖”的号码。拨号时,手有点抖——这个决定太突然,他甚至没打草稿。
“哥?这么晚了咋还没睡?”安静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周辰望着雨幕里晃悠的车灯,喉结滚了滚:“小靖,哥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跟我不用客气。”安靖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是不是优优那边又出啥状况了?”
周辰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我想……把户口迁到你们家,跟你姓安。”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安静从床上弹了起来:“跟我姓安?你没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周辰靠在湿漉漉的墙面上,雨水顺着砖缝渗进来,打湿了后背。
“是为了优优?”她问,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惊讶,反倒透着股了然的沉。
周辰“嗯”了一声,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淅淅沥沥,混着他的话音:“我怕过去的事牵连她。改了身份,断了根,才能干净。”
“好,还有要我们做的吗?”安靖问。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