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荷风送香

晨光熹微时，魏无羡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臂往旁边一搭却扑了个空。

睁眼一看，蓝忘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的小几前，正在誊抄什么。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他身上，给那身素白常服镀上一层金边，连垂落的发丝都泛着柔和的光泽。

"蓝湛..."魏无羡拖着长音唤道，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么早起来抄家规？"

蓝忘机笔尖一顿，抬头看向床上四仰八叉的人："不是家规。"

他放下毛笔，走到床边坐下，顺手将魏无羡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给兄长回信。"

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扒着蓝忘机的肩膀往小几上张望："我看看...'途中偶遇花神庙，内有怨灵已被超度'...啧啧，蓝湛你写信怎么跟记流水账似的？"

他眼珠一转，突然抢过毛笔，在信纸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这样才生动嘛！"

蓝忘机看着那个冲自己做鬼脸的小人画像，无奈地摇摇头："胡闹。"

却也没把信纸撕毁重写，而是小心地折好收入信封。

魏无羡已经蹦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窗外是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晨雾缭绕间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荷叶随风摇曳，几支早开的荷花点缀其间，粉白相间，煞是好看。

"蓝湛蓝湛！快看！那就是我说的荷塘！"

他兴奋地回头，发梢还翘着几撮不听话的呆毛，"咱们今天就去那儿玩吧？"

蓝忘机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先洗漱用膳。"

"好好好~"魏无羡转身在他脸上偷了个香，"不过我要吃你煮的莲子粥！"

半个时辰后，两人沿着湖畔小径慢慢走着。

魏无羡手里捧着个荷叶包，里面是蓝忘机一早去集市买来的糖糕，边走边吃，碎屑掉了一路。

蓝忘机跟在后面，时不时弯腰捡起他丢下的糖纸，眼中满是无奈又宠溺的神色。

"蓝湛你看！"魏无羡突然指着湖面，"那边有采莲船！我们去租一艘吧？"

湖岸边果然停着几艘小木船，船头堆着新鲜的莲蓬。

撑船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老汉，见二人走近，笑出一口黄牙："两位公子要游湖？老汉我这船虽小，划得可稳当哩！"

魏无羡已经跳上船，船身立刻摇晃起来。

蓝忘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当心。"

"怕什么，我又不是不会水。"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却还是乖乖等蓝忘机也上船才坐下，"老伯，往荷花最密的地方划！"

小船缓缓离岸，桨声欸乃，惊起几只白鹭。

魏无羡趴在船边，手指划过清凉的湖水，时不时撩起几滴水珠溅向蓝忘机。

后者不动如山，只是在他玩得太欢时轻轻拽一下他的腰带，防止他栽进水里。

"公子好兴致啊。"老汉一边划船一边笑道，"这个时节荷花刚开，再过半月才到盛花期哩。"

魏无羡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遮阳："老伯，这湖里可有水鬼？"

"哎呦！"

老汉手一抖，差点丢了船桨，"公子莫要吓人！这湖清亮着呢，从没闹过邪祟！"

蓝忘机警告地看了魏无羡一眼，后者吐吐舌头，转移话题："那有什么好吃的？我看这莲蓬生得饱满。"

说到这个，老汉立刻来了精神："公子好眼力！这湖里的莲藕又脆又甜，莲子更是滋补。往前头那片荷叶底下，老汉我还下了几个虾笼..."

小船渐渐驶入荷塘深处，四周的荷叶高过人头，仿佛进入一片绿色迷宫。

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魏无羡摘了个莲蓬，剥出嫩绿的莲子塞进蓝忘机嘴里："尝尝，甜不甜？"

蓝忘机轻轻咬破那粒莲子，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嗯。"

"就'嗯'？"魏无羡不满地撇嘴，"蓝二公子，夸一句好吃会掉块肉吗？"

老汉在一旁呵呵直笑："这位白衣服的公子话真少。不过老汉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看得出二位感情好着哩！"

魏无羡顿时来了精神："老伯好眼力！我家这位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

话没说完就被蓝忘机塞了颗莲子堵住嘴。

小船行至湖心，老汉停下桨，从水里提起个竹编的虾笼。

笼里果然有几只活蹦乱跳的青虾，还有两条肥美的鲫鱼。

"今天运气不错！"老汉乐呵呵地把鱼虾装进竹篓，"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老汉我给你们露一手？前头有个小岛，咱们上岸烤鱼去！"

魏无羡自然拍手叫好。

蓝忘机本欲婉拒，但看到魏无羡亮晶晶的眼睛，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帮老汉整理渔获。

小岛不大，却绿树成荫。

老汉显然常来，轻车熟路地生火架锅，不一会儿就飘出阵阵鱼香。

魏无羡蹲在火堆旁，时不时偷块鱼肉吃，被烫得直哈气也不长记性。

"公子慢些吃，"老汉递给他一碗鱼汤，"小心刺。"

蓝忘机接过汤碗，仔细挑净鱼刺才递给魏无羡。

老汉看在眼里，感叹道："二位是兄弟吧？感情真好。"

魏无羡差点喷汤："兄...兄弟？"

他擦擦嘴，突然一把搂住蓝忘机的脖子，"老伯，我们是道侣！"

老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老汉眼拙了！难怪...难怪..."

他捋着胡须，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年轻时也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你们这样的修士眷侣。要我说啊，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比什么都强。"

魏无羡没想到老汉如此开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蓝忘机却郑重地向老汉行了一礼："多谢。"

吃饱喝足，老汉提议带他们去岛另一侧看"奇景"。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有一处天然温泉，水汽蒸腾，周围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这泉水能治病哩！"

老汉得意地说，"老汉我年轻时摔断了腿，泡了半个月就好了！二位公子不妨试试，老汉我去船上打个盹儿。"

等老汉走远，魏无羡立刻脱了外袍往温泉里跳："蓝湛快来！"水花溅了蓝忘机一身。

蓝忘机无奈，只得跟着褪去衣衫。

温泉水滑，带着淡淡的硫磺味。

魏无羡像条鱼似的游到他身边，湿漉漉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怎么样，舒服吧？"

热气蒸得魏无羡脸颊绯红，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滑。

蓝忘机喉结微动，伸手将他湿透的长发拨到肩后："嗯。"

"又是'嗯'..."

魏无羡撇嘴，突然眼珠一转，"蓝二哥哥，你说要是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我邀你共浴，你会不会用避尘抽我？"

蓝忘机不答，只是突然扣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

温泉水波荡漾，惊飞了岸边栖息的几只翠鸟。

回到镇上已是夕阳西下。

魏无羡拎着一大包老汉送的莲藕和干鱼，兴高采烈地规划着晚餐："莲藕炖排骨，清炒虾仁，再蒸条鱼...蓝湛你还会做什么菜？"

蓝忘机正要回答，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镇民惊慌失措地跑过，嘴里喊着"水鬼吃人"之类的字眼。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湖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中间是个浑身湿透的年轻渔夫，正瑟瑟发抖地讲述着什么。"...突然就把船掀翻了！我亲眼看见的，那东西有...有这么大！"

他比划了个夸张的大小，"眼睛发着绿光！"

魏无羡挤进人群："这位大哥，你在哪儿遇见的？"

渔夫指着湖心方向："就...就在荷花最密的那片！我本来要去收网，结果..."

他突然瞪大眼睛，"是你们！今天早上租老张头的船出游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一个妇人尖声道："定是你们惊动了湖里的东西！"

蓝忘机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诸位稍安勿躁。我们乃修仙之人，可除妖邪。"

魏无羡已经掏出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有意思...蓝湛，这湖里还真有东西。"

镇长模样的老者颤巍巍地行礼："二位仙师若能除去此害，本镇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魏无羡笑嘻嘻地摆手，"多给点莲藕就行~"

是夜，月明星稀。

魏无羡和蓝忘机乘着小船再次来到湖心。

这次没请船夫，由蓝忘机亲自划桨。

魏无羡蹲在船头，手中罗盘指针转个不停。

"奇怪..."

他皱眉，"这东西时隐时现，不像普通水鬼..."

蓝忘机停下桨，凝神感应："有阵法波动。"

魏无羡猛地拍腿："我就说！那渔夫描述的'怪物'，八成是守阵的灵兽！"

他兴奋地凑到蓝忘机身边，"蓝湛，咱们这是撞大运了啊！"

果然，当他们靠近荷花最密处时，水面突然剧烈翻腾。

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月光下看得分明——竟是只罕见的玄龟，龟甲上刻满古老符文，双眼如灯笼般泛着绿光。

"果然是守阵灵兽！"

魏无羡吹了声口哨，"这么大个家伙，起码守了上百年..."

玄龟低吼一声，张口喷出水箭。

蓝忘机挥袖挡开，避尘剑已出鞘三分："莫伤它，取信物。"

魏无羡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正是当年蓝忘机给他的通行令。

玄龟见到玉牌，攻势顿减，但仍警惕地盯着他们。

"我们没有恶意，"魏无羡放缓语气，"只是好奇这湖底藏着什么。"

玄龟歪头打量他们片刻，突然沉入水中。

不多时又浮上来，口中叼着个青铜匣子。

"这是...给我们的？"魏无羡小心翼翼接过匣子。

玄龟低鸣一声，缓缓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匣子上刻着云纹，一看就是姑苏蓝氏的手笔。

蓝忘机轻抚那些纹路，突然道："是叔父的印记。"

"蓝老先生？"魏无羡瞪大眼睛，"他在这儿藏了什么？"

匣子打开，里面是卷竹简。

借着月光细看，竟是套失传已久的琴谱，题名《荷风送香》。

蓝忘机指尖微颤："这是...姑苏失落的三大古谱之一。"

魏无羡虽然不通音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蓝湛，咱们这是捡到宝了啊！"

他忽然想到什么，"等等...那玄龟..."

"应是叔父年轻时游历所驯。"蓝忘机轻抚琴谱，"难怪会认玉牌。"

回程路上，魏无羡抱着青铜匣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蓝老先生要是知道我们找到了这个，表情一定很精彩！"

蓝忘机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寻此谱多年。"

"那我们赶紧回..."

魏无羡话到一半突然顿住，"不对不对，说好要玩够本的！琴谱又不会长腿跑了。"

他眼珠一转，"蓝湛，不如你先练练这曲子？我还没听过你弹新谱呢~"

蓝忘机颔首："回去便试。"

客栈里，蓝忘机取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按谱试弹。

起初几个音还有些生涩，很快便流畅起来。

琴音清越，似有荷香扑面，听得魏无羡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他才发现窗外已经围了不少镇民，都在静静聆听。

"太好听了！"魏无羡扑上去抱住蓝忘机，"这曲子叫什么来着？《荷风送香》？真是名副其实！"

蓝忘机收琴入匣："尚有瑕疵。"

"哪有什么瑕疵！"

魏无羡不依不饶，"要我说，比蓝老先生弹得都好听！"

"嘘。"蓝忘机捂住他的嘴，"慎言。"

魏无羡笑嘻嘻地舔他手心，趁他缩手时凑上去亲了一口："蓝二哥哥，你这么厉害，不如教我弹琴吧？"

蓝忘机挑眉："你？"

"怎么，看不起我？"

魏无羡佯怒，"我学东西可快了！当年在云梦..."他突然顿住，眼神一黯。

蓝忘机了然，轻轻握住他的手："明日开始。"

夜深人静时，魏无羡趴在窗边看月亮。

蓝忘机从身后环住他："在想什么？"

"想...这趟出来真有意思。"

魏无羡靠在他怀里，"花神庙、古琴谱...还有那个温泉。"

他突然转身，眼睛亮晶晶的，"蓝湛，你说下一个地方会有什么惊喜等着我们？"

蓝忘机吻了吻他的发顶："去了便知。"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远处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魏无羡把玩着蓝忘机的发带，突然轻声哼起《荷风送香》的调子。

虽然不成章法，却别有一番韵味。

蓝忘机静静听着，眼中盛满柔情。

这一刻，岁月静好，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看遍山河，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