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嫁祸

第六十九章·嫁祸

“您疯了吗?”初九不可置信道,“我们走了,您要如何应对那些修道者?”

闻朝意反问:“那你们有什么法子应对官府和修道者吗?”

初九被怼得一时间答不出所以然,只得说道:“尊上有令,哪怕押上性命,也要护您周全。”

“没必要,”闻朝意说,“我昨晚被下了药是事实,他们不信,大可以回照月楼的房间里探查,那里甚至还会留有蔺泠使用术法的痕迹,如此一来,我便是被问君山的琴修大师兄暗算,并被路过的邪魔掳走,全程都可以解释为被强迫的。”

他当然也想承认自己是自愿的,为了奚醉叛道,他毫不后悔。

或者说,就像是他曾在信中所回复奚醉的那般,「纵使身死道陨,不愿自欺欺人」。

仙门眼中的“道”,早已成了利益的权衡,不值得他再为之坚守。

但没必要逞这一时之快,未被逼至绝路之前,当然还是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比较划算。

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完成心中所愿,也才能再见到那个令自己不舍分离的人。

闻朝意的计划很简单。

只要他咬定自己是在照月楼中被人下了药后,遭路过的不知道哪个邪魔掳走即可。

至于细节,完全可以说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导致自己无法破除其障眼之法;或是药中含致幻性,昨晚的事情已全然记不清了。

反正没人见过魔君大人的魔印,照月楼和茶楼中的魔气,奚醉临走前也特地处理过,除非京城中有修为能比及他之人,否则很难再查下去。

茶楼理论上来说归属在孤鹰名下,但只要初九和阿厌离开时不被任何人发现,就有掳走闻朝意的邪魔见此地无人,便强行征用的可能;或被认为是魔君殿中不知道哪个不长眼得家伙,犯下的此事。

即便有长老级别的人出手,查出魔气与魔印的确来自奚醉,罪名也仅只能是“乘人之危”。

反正魔君大人这会儿身处魔界毒蝎山,辅国将军死时有不在场证明,“乘人之危”这样的事情,不值得长老大动干戈,与整个魔君殿的势力为敌。

如此便能完美的保全初九与阿厌,而闻朝意自身,也顶多是被召回仙门内受罚。

“可是,可是……”

初九“可是”了半天,也没能“可是”出结果来,不得不承认,小仙修所说已是最合适的解法。

受罚总比因叛道被仙门诛杀要好,他和阿厌虽然贱命一条,但只有活下去,才能想法设法混出城,给远在魔界的尊上通风报信。

“那……我们现在走?”

“赶紧走,”闻朝意急得直推他,“城应该不会封得太久,没有把握别强行出城,他们一时半会舍不得弄死我。”

初九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出了房间,喊上阿厌,从茶楼地下室连通外界的暗道溜走。

走了很远后,才终于回味过来,闻朝意那句“他们一时半会舍不得弄死我”的意思。

小仙修是全天下最好的炉鼎,只要炉鼎的体质没有完全被毁,就算叛道,那些骨香的制作者,也会想法设法的保下他来。

非得演这么一出,除去不想被仙门监禁甚至虐待外,更多的,应是想保全初九和阿厌的性命。

同时也尽可能让魔君殿不要陷入纷争之中。

“娘的,尊上的命可真好,眼光更好。”初九抹了一把鼻子,没再回头,生怕辜负了闻朝意的好意。

阿厌不明所以:“魔界的美人数不胜数,尊上偏偏看中了个手不能提的柔弱仙修,这眼光还好?”

初九知道他讨厌修道者,也懒得解释,只自顾自感慨说:“小仙修虽然年纪小了点,修为低了点,身手差了点,身子骨弱了点,但他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修道者。”

那个初见时他以为是娇弱美人的小仙修,比他见过的任何修道者,都要聪明和坚韧。

***

聪明坚韧的闻朝意没有算到,高胜鹤等人,直到傍晚才找到自己。

好在茶楼里有炉有炭,有水有茶,便自己丰衣足食,就着初九囤积在柜中的茶点和肉干,饱食了一顿。

期间他偷偷朝窗户缝隙向外窥探过,街上基本没有行人,成队的禁军巡逻着每一个可疑之处,修为平平的人想要在其眼皮底下溜出去,基本是不可能。

茶楼虽位于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梅巷,但处于巷尾,且入口狭窄幽深,因从不开门做生意,白日里也听不到人声传出,所以被凡俗认为无人居住,就也没进来探查。

就连高胜鹤找上门来的时候,也犯着嘀咕:“寻迹符表明璞璞就在附近,但……这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吗?别是我的符术又退步了吧。”

“邪魔不就应该藏身在这种地方吗?”齐万松头一个走进茶楼中,评价道,“里面居然挺干净整洁的。”

“一会见到璞璞,可别提邪魔,”高胜鹤小声说,“我怕他已经不记得了,听到反而心里受不了。”

跟在后面的柳雾无奈道:“不提,魔印也瞒不过去啊,再说,金玉护法已经知道了……”

几人边在茶楼一层寻找着痕迹,边压着声音讨论。

殊不知,二楼房间里的闻朝意,隔着门板,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与他同初九推论得很不一致。

闻朝意心道,听几位师兄的意思,他们应是已知道了昨夜自己遇害的事情,并认定自己就是被某个邪魔掳走,并带到茶楼中侵犯。

这就有些奇怪了,来不及多想,他推开房门,故作委屈的喊了声:“师兄。”

高胜鹤闻声赶忙朝二层望去,就见闻朝意长发披散,穿着身没见过的衣服,颈处还留有明显的红痕,衬着白皙的皮肤,相当刺眼。

“谁干的!?”高胜鹤当即怒不可遏道,“璞璞,谁欺负的你!?他现在去了哪?!”

闻朝意摇了摇头,想说不知道。

齐万松却先一步替他接话道:“人家听风谷的药修不是说了嘛,茶水中掺入的剂量,哪怕是死士都顶不住,璞璞当时应是已没了神智,记不得对方是谁。这茶楼内并无邪魔气息,那混蛋应该已经跑了。”

“是啊,”柳雾也附和说,“高师兄别逼璞璞了,他应该比谁都难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上了二层,闻朝意粗略的扫了一眼,不多不少,正好七位师兄,蔺泠并不在其中。

便顺着众人的意思道:“我喝下茶后,很快就没了意识,直到不久前才醒来,发现楼中并无他人,而我只觉……浑身都疼。”

高胜鹤听罢想伸手扶他,又怕他排斥,犹豫道:“先和我们回客栈好吗?金玉护法已经知道了此事,勃然大怒,要接你回仙门修养,并问蔺师兄私自带你下山的罪。”

闻朝意心下一紧,师娘这么急着召自己回仙门,恐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检查炉鼎有没有被毁,无论结果如何,绝对都不会再放自己出山了。

但他也不能不走,按常理,初入凡世就遭此事,应是不会再贪恋凡尘才对。

为了不被怀疑,闻朝意并未出言拒绝,只是问道:“蔺师兄人呢?”

说到这个,高胜鹤更加犹豫了:“他……不见了。”

“不见了?”

“嗯,”柳雾是个爽快性子,直言道,“你才醒没多久,恐怕没听到风声,今早清晨时分,辅国将军于照月楼中被邪魔杀害,我们听闻此事后,非常担心你与大师兄的安危,便立刻给大师兄传讯,并赶到了照月楼。”

“蔺师兄没有回信?”

闻朝意边问,边随师兄们下了楼。

他其实并没有表现中的那么难受,奚醉对他非常温柔,事后也认真清理并上了药,不至于行动困难。

柳雾道:“不仅没有回信,楼中也没留下任何与他有关的痕迹,你们当时入楼时用的又都是假身份,事关重大,不得已我只能求助了我师父。正巧他也受官府之邀来查此事,这才带我们找到了你当时所在的房间。”

房间内还留有碎裂的茶杯,倒下的屏风,以及窗户上那个显眼的大洞。

前来帮忙的药修,非常轻易的在残留的茶水中发现了致死量的药物,同时房间内也存在着非常明显的打斗痕迹。

昨晚发生过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闻朝意仗着师兄们认为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反而追问说:“为什么这么肯定是邪魔做的?”

“因为房间内留有很重的邪魔气息,且在窗边找到了两张叠做小猫模样的黄表纸,像是失传的傀儡术法,”高胜鹤插了句嘴,“所以我怀疑此事是越空山所为,但柳雾的师父认为,以越空山的修为,不至于施展如此可爱又简单的术法。”

闻朝意又暗自紧张了一下,那两只符纸小猫,分明是他自己亲手所叠,为破阵所用,见到奚醉后,欣喜若狂,竟就将其忘在了房间中。

但奚醉带他走时,曾处理过魔气残留,房间不可能存在很重的魔气残留。

除非,蔺泠在其走后,差使越空山故意留下了魔气,不但掩盖了阵与结界留下的术法痕迹,还能嫁祸给奚醉。

可蔺泠恐怕无论如何都难以想到,会有两枚符纸小猫被遗落在房间中,反而又将越空山好不容易抛出去的嫌疑,给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