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阵法
毕竟是京城首富的宅邸，奚府的选址极好，与闹市相邻却不闻嘈杂，采光妙，风水佳，地址也格外好记。
连闻朝意这个路痴，听师兄们念叨过几次后，都背了下来。
闻言，他赶忙问道：“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仙不出面吗？”
“自然是出面了的，”小白说，“上仙得知城中被邪魔布下大阵后，连夜就下了山，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阵法在刚生效的瞬间，便将上百名修道者和江湖人士一同，卷入了蜃窟之中。
这百十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唯利是图之辈，贪财又惜命，傲慢且多疑。
一旦陷入险境中，根本不需无恶动手，便起了争斗。
人人都想着如何算计他人。
没陷入枯地时，绞尽脑汁地盘算着如何抢夺窃取他人的保命法器；真落入必死之地后，又恨不得能生出八只手来，将侥幸待在上头的那些，通通拉下来垫背。
作为冥府裂隙的蜃窟，本就是虚实交错之地，阴气满溢，怨灵肆掠，心术不正者极易沾染邪祟，堕道为魔。
为了保住性命，这些人又施展出了极多的禁术，污秽的魔气很快就在窟内弥散开来，如同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并感染了每一个人。
“堕道为魔时所心有不甘，便有可能会留下魔境，”闻朝意分析说，“他们在落入蜃窟前，又纷纷吸入了最初的几味‘骨香’，我记得二爷曾说过，接触了这种东西的人，比常人容易留境得多，所以，蜃窟中数不清的境是这些人所留？”
“是，但不止。”
不知是他们手中的某个法器起了怪作用，还是这些人想要拉他人下水的恶意过于强烈，或者是因接二连三产生的魔境太多太密集。
上百个不同的空间相互堆叠，挤压，扭曲，最终塌陷下去，形成了巨大的魔气涡旋。
并不断向外扩散膨胀，不断将隐藏于世间的境纳入涡旋之中。
等到青宿得知情况赶来时，蜃窟早已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主上无法插手冥府之事，当然也不能将裂隙整个儿都填上，”小白说，“便只好落下封印，阻止涡旋继续蔓延的同时，尽可能减少有人误入的可能。”
当时青宿已修道了四百余年，联手自己的修侣一同，耗空了修为，仍是无法彻底封印蜃窟。
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保证魔气不会外漏的情况下，舍弃了每日清晨时分，阳气映入裂隙中的那三刻钟。
并广为告知世人，蜃窟危险，切勿进入。
当然，这世间总有一部分，不知是生来叛逆，还是天性多疑，越是劝他去不得的地方，他就越认为其中藏了宝贝。
对于这一类人，青宿也懒得惯着，只要不惹出事端来影响他修道，爱咋咋地。
“京城里的那个通往蜃窟的阵呢？”闻朝意追问，“也被封印了吗？”
小白点头说：“肯定啊，主上赶到京城后，第一时间就封印了那里，不过据他后来和我回忆，那个阵有点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许是因为连通蜃窟的缘故，移星变阵无法被彻底消除，始终深埋在地底，”小白回答道，“不过主上说没关系，只要没有滔天的怨气为引，哪怕过去几百年，封印都不会解除。”
奚醉皱眉。
闻朝意也立刻产生了同样的想法，沉着脸道：“恐怕奚府中最不缺的，就是滔天的怨气。”
奚醉幼时在奚府墙角处见到的黑烟，九岁那年遇到的那群“疯人”，以及闻朝意在奚府那晚，暗道中浓稠到阻挡视线的黑气。
无不证明，奚府宅邸的下方，藏着某些不可见人之物。
“之前我就在想，”奚醉道，“奚家炼制了那么多的骨香，废弃的丹药还好处理，被杀的炉鼎要扔到哪里去？”
就算奚家的权势再大，能买通辅国将军，也不可能买通整个朝廷。
尸体到处乱扔自然是不可取，藏起来会发烂发臭，想拉出城外还需经检验，又麻烦又危险。
与金玉殿下方的地牢同样，奚府宅邸的下方，应是也有一个同样的地牢。
囚禁着对骨香知情又疑是不忠的炉鼎，同时也用作处理被杀的炉鼎尸体。
奚醉道：“你那晚和我讲的，关于王二的案件，给了我些许灵感。”
闻朝意接话说：“你怀疑奚家将尸体的血肉，以及那些‘不合格’的骨香，混着符水，砌成了地牢和暗道，使得奚骛心中，一切背叛奚家的炉鼎，都不得超生？”
可是凭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被抓来喂下剧毒丹药，反抗无望，死后还要受其诅咒。奚醉轻点了一下头，又说：“我怀疑奚骛有意或无意中，已经破除了宅邸下方深埋的封印，并受高人相助，躲藏进了蜃窟之中。”
他手底下的人，查遍了京城四方城门的出城记录，都没能发现奚骛离开京城的线索。
蔺泠借辅国将军摆宴，潜入照月楼，亦是没能发现奚骛的踪迹。
这老东西使了没人知道的法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他的仇家翻遍了尘世，都能找到半个影子。
当然，也不排除有高手施展移星阵一类的阵法，带他离开了京城。
但就如高胜鹤所问，这类阵法需要代价。
想在府中落下，挪走奚骛及其亲信上百人，造成的术法痕迹大抵十天半月都不会挥散。
居住在府中，与奚醉始终保持联系的兄长奚醒，不可能发现不了。
于是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激活了一个原有的移星阵，在某个夜深人静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了尘世之外的地方。
“知道他在哪儿就行，”奚醉冷笑了一声，“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闻朝意心里清楚，奚醉早在九岁入魔之时，就已与奚家一刀两断，得知其母兰露的遭遇后，更是立誓与奚骛不死不休。
弑父自古便是大罪，即便生父罪大恶极，后世也总有人唾骂其子不孝。
但闻朝意并非迂腐之人，他只觉得，这本就是奚醉应该替兰露讨回来的。
若是天要罚，他就陪奚醉一起受着。
气氛有些古怪，不知情的齐万松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故事讲完了？”
“没有吧？”高胜鹤也挠头，“之后那京城老爷究竟死了没呀？搞事的无恶又跑到哪去了？上仙为什么要让兔妖族去守着蜃窟啊？”
闻朝意想说，这么一套折腾下来，身强力壮的大小伙也该半死不活了，何况是重病之人。
没想到小白却回答说：“没死，主上为了弄清这群人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不给唯一还留在病床上的那位老爷，喂下大量灵药，生生给他续了一个多月的命。”
也是因为这个，那位因被叉了出去，而侥幸存活的贺姓骗子，大肆宣传自己的丹药能起死回生，最初的骨香雏形才吸引了修道者们的兴趣。
“至于无恶，他不是主上的对手，知道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主上肯定会下山处理，”小白说，“于是在蜃窟形成魔境涡旋，无法控制的时候就跑了。”
这邪魔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取乐，虽说未能成功将阵法开到京城里，但害死了百十来个人，也算是让他爽到了。
而为何要让兔妖族守蜃窟？实则守蜃窟的并非兔妖一族。
一方面，青宿还是不希望那么多不自量力之辈，跑去蜃窟里送死。
这些人因不听劝贪财而死是小事，若死前入魔成境，加剧了蜃窟中涡旋的堆叠挤压，那可就麻烦了。
再则是问君山上的妖物，在他来后两三百年间，翻了足有五六倍之多，早已是拥挤不堪了。
蜃窟下方的巨大盆地，是块钟灵毓秀的宝地，其中原本就有零星妖族居住，与青宿亦是好友。
与两方商讨后，便决定由白狐族、狼妖族、兔妖族、鸟妖族等，一部分自愿搬离问君山，建立新家园的族群，以看守蜃窟为名，搬入了盆地之中。
“主上的意思是，他得道后，问君山这块地方会被不计其数的江湖人士惦记着，”小白说，“我们迟早是得搬走的，不如先去一部分，适应适应。”
“那你为什么没走啊？”高胜鹤口无遮拦道。
小白气得直翻白眼，可惜对方人高马大，小兔子打不过，而且有主上托付的任务在身，不能把客人赶出去。
闻朝意也暗暗地踩了高胜鹤一脚，蹲下身子，温声问道：“前辈的故事讲完了吗？之后是不是还要带我们去个地方？”
“讲完了，”小白对他的态度很好，“虽然主上说，那地方只有三位客人可以去，但我觉得，漂亮哥哥是个好人。”
奚醉大约是觉得有意思，也半蹲下身子，问：“他是哥哥，那我是什么？”
“你是大哥哥，”小白说着，又看了眼齐万松，道，“还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秀气哥哥。”
高胜鹤不甘寂寞地问：“那我是什么？”
小白不想搭理他，在闻朝意期盼的目光中撇了一下嘴，嫌弃道：“你是叔叔。”
高胜鹤：“？”
“我他娘的是你漂亮哥哥的师兄好不好？而且还和你大哥哥同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