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铁索桥
离开巨型棋盘,沿着地下河滩朝上游走,大约两刻钟后,河滩逐渐消失,山洞再次狭窄幽暗了起来。
倒也不是无路可走,不知哪位古人用修为钉入石壁中的铁锁,连接了左右两侧的洞壁。
交错如网兜一般,悬在地上河上方七八尺位置,形成了一条沿河道而上的铁索桥。
铁锁踩上去晃晃悠悠,像是已年久失修,但解除了御气禁制的四人并不害怕,由奚醉来路,就这么踏在了地下河的上空。
至于为何还得用脚走,不直接御气飞行,则是因为洞道时不时会变得极窄,几乎只能单人通过,飞得太快,恐有撞上岩石的可能。
如此又行了一盏茶时间,高胜鹤终于被一处仅能独自侧身通过的窄缝卡住,不可置信道:“我看二爷过去得很轻松啊,难不成二爷比我瘦?”
“是你在京城时吃胖了罢。”
走在前面的齐万松不得不回过头来拽他,可由于他坚持断后,导致后方无人能推他一把。
“不可能,在京城时为了抓那五个邪魔,我腿都快跑断了,”高胜鹤振振有词,“而且二爷比我高啊,上仙不欢迎我这样健壮魁梧的美男子,去最终关吗?”
开路的奚醉大约是嫌他聒噪,离得远远的头也不回道:“上仙可能只欢迎会缩骨的美男子。”
高胜鹤顿悟道:“对啊,可以缩骨,我怎么没想到呢?!”
但他这会儿已经被卡得严严实实,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宝贝七弦琴,没法再通过缩骨,把自己从窄缝中扣出去了。
只能哭丧着脸道:“二爷救我。”
前方的路也并不宽阔,且洞顶极低,几乎贴着奚醉束起的长发。
以至于魔君大人无法绕过走在队伍中间的闻朝意、小白、齐万松三人,去拯救最后的高二货。
只得观察了一下山洞的走向和状态,对中间三人道:“尽可能贴着左边的墙别动,小心误伤。”
三人照做,闻朝意就在奚醉身后,被他单手护着,只感觉一道魔气擦着肩膀射了出去,径直撞在卡住高胜鹤的岩石右侧。
岩石应声而裂,细碎的石块落了高胜鹤满身,倒也是皮糙肉厚,并无大碍。
只是抱怨道:“这问君山说不上惊险,但也够折腾人的。”
奚醉回应说:“其实你们可以不必去最终关的。”
高胜鹤一愣,张嘴想要反驳,却发觉对方说的确是有道理。
他们三人的修为,加起来,都比不及奚醉三成,还带着只先天不足的小兔妖,去最终关,简直就是给恶蛟送口粮。
不仅帮不上奚醉,还有可能给他添麻烦。
但奚醉并没有赶他们走,或让他们停下的意思。
一来是因此处过于狭窄,若出意外难以应对,不宜逗留。
二来则是对于奚醉这种强大而自信的魔君而言,心上人当然还是护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故而仅是提出了这个观点,要不要继续往前,由高胜鹤等人自行决定。
闻朝意毫不犹豫道:“说不准最终关是否需要施展手记中的秘法,我已经默背下来了,二爷还没来得及看。”
“嗯,”奚醉对他笑了一下,“你当然是最好能一直陪着我的。”
最终关的奖励,能见得前世临死前,最后一个时辰的记忆。
没人知道奚醉究竟会看到什么,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因此而再次失控。
有闻朝意在场,与他魂相相连,即便失控,也能够将他唤醒。
齐万松也道:“那也不能停这啊,万一二爷走后,河水涨起来,将整个石洞淹没了,咱们跑都跑不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奚醉道:“先走,临近源头再看情况。”
后方的高胜鹤抖落了衣服里的碎石,重新背好包裹,见队伍继续往前,赶忙追上。
这二货向来大大咧咧,无所谓道:“咱们当下做的事情,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死半路上也很正常。既然投靠了二爷,咱就是魔君殿的人了,随意使唤,别客气。”
传闻奚醉与别的执权者不同,并不将麾下邪魔当下人使唤,亦不养死士。
殿内邪魔所携带的令牌,每一枚都存了一缕属于他的魔气,每一枚他都默默记在心里。
有谁在执行任务时遇害,或被仇家取了性命,牌子送回来,他都认得。无主的牌子由孤鹰收着,待到查明真相,仇怨了结之时,再由奚醉收回那缕魔气,将牌子,挂到殿西面一棵枯而不朽的巨木上。
巨木正对着书房窗户,做每一个决策前,奚醉都能看到它们。
迄今为止,枯枝上挂了七十九块令牌,还有三块,留在孤鹰手中——正是被越空山杀害的小队。
闻朝意在竹楼中养伤时,听他提起过这件事,结合境中得到的线索,忽地想到:“越空山刚逃离大阵不久,杀害奚家管事后,是不是也进过蜃窟?”
奚醉手捧业火,边继续往前走边回忆说:“那天我赶时间,来不及逗留,只见到蔺泠进入了蜃窟。”
当时蔺泠曾传讯给高胜鹤等人,声称自己是追缉邪魔越空山进的蜃窟。
但除了奚醉亲眼目睹其进入蜃窟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越空山真的就在蜃窟之中。
而后第二日清晨,奚家老管家秋伯,离奇地死于自己的房间中。
如若真是越空山下的手,则他需在离开蜃窟的第一时间里,使用移星阵一类的术法,将自身传送至奚府附近。
或者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进入蜃窟,始终潜伏在京城里。
高胜鹤听得直挠头,问道:“奚府和蜃窟之间,不是连接着个什么移星变阵吗?他有没有可能是通过此阵来回穿梭的?”
“不太可能,”奚醉说,“我觉得,他并不知道奚府之中,有连通蜃窟的移星变阵存在。”
“为何做此定论?”高胜鹤不解。
闻朝意接话说:“因为我们从小白前辈口中得知此事后,立刻联想到了奚家家主,可能是通过变阵躲进了蜃窟里。蔺泠和越空山都是聪明人,不至于知道了变阵的事情后,还想不通其中玄妙,满城寻他。”
齐万松得知的线索比他们少,不解道:“为何如此确定,蔺师兄勾结邪魔越空山?”
奚醉回答道:“一是魔印,蔺泠带你们下山时还没有,是离开越空山居住的客栈后,才出现的。”
“什么形状的?”高胜鹤插了句嘴。
“据逃回来的探子称,像是砚台被撞翻后,墨汁洒了满地的凌乱模样,毫无美感。在他的后背上,很大一片。”
邪魔会被修为高于自身者的障眼法阻挡,无法看清魂相上的魔印,却绝不会将刺青或是皮肤上的污迹,错认成魔印。
奚醉继续道:“二是手段,秋伯和辅国将军皆死于邪魔之手,却都有蔺泠暗中参与,企图嫁祸给其他人。”
不巧,魔君大人正是蔺泠计划中的“其他人”。
若说秋伯一案,是奚醉顶替了池濯的身份,阴差阳错下被蔺泠嫁祸于身。
那辅国将军之死,蔺泠就是实打实地想要将当世魔君,拉入这浑水中了。
池濯一介江湖人士,与奚醉唯一的相似处,是二人都曾有意无意间,打伤过越空山。
“嚯,没想到啊,”高胜鹤听到此处,不禁感慨道,“我以为蔺师兄挺恨越空山的,结果为了这么点旧怨,不惜机关算尽。那他当初为何要与越空山江湖不见?”
齐万松道:“我听说当年,主动割袍断义,提出死生不见的那一方,是越空山。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越空山进到这问君境中,取走秘法残页,有了杀人炼尸的打算,不想连累蔺师兄,故意寻了个由头,与其决裂。”
当年越空山发怒的理由却是牵强,不过是输了一场比武,便对蔺泠恶语相向。
闻朝意猜测:“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他俩暗中商量好,演了世间所有人足足十三年。否则蔺泠若是不知越空山的计划,又为何要将其从大阵中放出去?”
如此推断似乎更加合理,奚醉沉吟道:“找这两人问出结果应是没可能了,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非能找到越空山堕道成魔是留下的境。”
“他留了魔境?”闻朝意有些惊讶。
“他当年被一众修道者追至蜃窟悬崖附近,寡不敌众,又不肯束手就擒,心一横跳了悬,运气好没摔死,反倒沾染魔气,于绝境里堕道为魔。”
奚醉说:“据魔界传闻,有邪魔目睹了此过程,并察觉到有新的魔境生成,只是不知为何,半炷香后,天光乍破时,魔境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在此之前,奚醉一直以为这个传闻,是无聊的邪魔胡编出来,吹嘘自己见过越空山本人的。
听过小白所讲的蜃窟来历后,对此产生了新的怀疑。
“二爷认为,”闻朝意问,“越空山的确是留了魔境的,只是境成时正遇蜃窟开启,窟中涡旋恰巧将此境给‘吸’了进去?”
走在前面的奚醉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闻朝意继续问道:“那么,邪魔可以进入自己许多年前成魔之时,所留下的那个魔境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