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围堵

第一百一十六章·围堵

暴雪下至破晓时分,竟是出奇般的停了。

烈风仍旧一阵阵地刮着,卷起浮雪,沿着石阶,跨过山门,将这抹不染之尘,从云巅送往人间。

曦光中,三道身影拾阶而上,交谈声于寂静的山野清晨间,显得尤为突兀。

一袭靛衣的那个嗤笑道:“哟,奚醉这小子真来了?就为了个漂亮炉鼎,至于吗?”

“山下阵仗挺大的,不过这么点威压,应是未用上十成功法,”身着素袍者接话说,“登师兄,你与他交过手,不如评价一番?”

这二人皆是三四十岁模样,身形挺拔,腰杆笔直,一头青丝高绾着,五官亦是端正俊朗,不似心怀不轨之徒。

却面带不屑,出言轻佻,眉眼间更是对天下世人的鄙夷与轻蔑。

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才配得上一句天纵奇才。

此般倨傲,更是将身后须发皆白的老者,映衬得尴尬狼狈。

“十成?”老者冷哼道,“这丁点威压,他都无需用上三成功法。”

“这么厉害?”靛衣修道者并不全然尽信,质疑道,“以奚醉的地位、手段与相貌,应是从不缺美人在怀才对?大费周折地跑来救个炉鼎,图什么?会不会有诈?”

素袍分析道:“邪魔无法羽化登仙,即便抢夺走九重炉鼎,也派不上用场,再说了,奚醉早已服下九重骨香,就算他拿到配方,真练出十重来,也无法自用。依我看啊,他就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罢了。”

“痴迷于一人?”靛衣修道者像是无法理解一般,“那个名叫闻朝意的九重炉鼎确实漂亮,和祁无忧年轻时,那股不服管教的倔劲儿确实有点像,但也不必……”

“行了,收声!”

老者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厉声道:“周围难免有魔君座下的邪魔潜伏,障眼遁形符未必能逃过他们的眼睛,赶紧山上落阵,否则以咱们三人,未必能是那群邪魔的对手。”

“师兄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素袍修道者明嘲暗讽说,“我画的这符,就算青宿上仙亲自来破,也未必能够破开。”

这三人并不知道,山门上方,距石阶不足十丈远的雪松林中,二十多号邪魔,被一道结界与三道禁制拢着,显得比他们还要轻松自如。

“白头发那个,你们认识,问君山的琴修长老,大名登傲。”

柳雾站在人群中,换了身仙门制服,显得尤为乍眼。

“靛衣者,阵修长老莫生是也,长了张正派人士的脸,为人却好色轻浮;身着素袍这位,则是符修长老迟天,自负倨傲,天命不凡。这两人年龄皆已过百,修为与登长老相当,修行未入瓶颈,故而驻颜有术,不曾老去。”

“看上去不算厉害。”

奚醉立于人群最前方,一边散出少量威压,营造出魔君还守于山下的假象。

一边平稳的朝结界内注入修为,保持着结界中的邪魔,能破开障眼遁形符看清三人的同时,不使对方发觉林子里二十多号人的存在。

柳雾半开玩笑道:“二爷若是真和他们三人起了正面冲突,需得多久能让他们跪下喊爹?”

“只要他们不用极其特殊的道具,一打三,我也有六分以上的胜算,”奚醉正经地分析了一下,而后道,“如此不要脸的‘老儿子’不认也罢,这般自负,行走江湖时,就没被人揍过吗?”

“三个生意人,行走哪门子江湖,”柳雾说,“据我所知,除非欺负小辈,必赢的局,否则这三人从不与其他仙门的修道者切磋。”

然而极其特殊的道具此时正在三个长老的怀中,隔得远远的,奚醉便能感受到那几样东西上附着的煞怨与哀怨。

阴森得像是从古战场的乱葬岗,或是千年陵墓中刚出土的一般。

要说这东西,能落下传说中的万鬼缚魂索命阵,奚醉是相信的。

山中忽有鸟鸣,清脆婉转,在晴雪的清晨里,并不显得突兀。

亮蓝色尾羽的小鸟乘着风,自山巅滑翔而下,停在结界边缘的松枝上,并未傻傻撞晕。

奚醉朝它轻点了一下头,将一枚叠做小狼的纸符交到了柳雾手中,道:“山上已准备妥当,该你出面了。”

大约两个时辰前,远在京城的洛开霁,在收到祁掌门的传讯后,果真连夜叫醒了众仙门护法,迅速赶赴了问君山。

随即祁掌门将准备好的大量证物交给了他们,并向他们说明了奚醉等人的计划。

了解了真相的众仙门护法怒不可遏,当即同意了围捕三个长老的方案。

自然,也有人质疑过为何修道者要与邪魔合作,对此奚醉十分大度地表示,怀疑其中有诈的人,大可自行离开。

只不过,大多数理智的护法选择相信了这位魔君,毕竟奚醉若是与歹人同路,又何必冒着被困阵中的危险,救出祁掌门来。

有了祁无忧和洛开霁二人做担保,众护法赶在清晨时分,落下了保护仙门弟子的阵法。

柳雾看了看小小的纸符,又看了看闻朝意,想说二爷这样,小师弟不会吃醋吧?

却不料刚张嘴,手心里又被闻朝意塞进了另一枚纸符,一模一样的小狼,外形几乎看不出任何不同。

“遇险时,朝纸符内注入修为即可,”闻朝意道,“无需柳师兄役使,狼傀会主动攻击敌人,护你安危,直至灵气耗尽。”

柳雾从没想过还有小师弟保护自己的一天,便不再推迟,将两枚小狼一同收入怀中,道:“我去了,你们一定按捺住,等三人出手再行动。”

“放心。”

松林间的结界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处缺口,不远处御气登山的三个长老,未曾察觉。

莫生还抱怨着:“这些法器上的阴怨实在太沉了,若不是携着它们,何须登山?”

迟天想接话,石阶更上方便迎面跑来了一道身影。

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疾奔至三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口中呼着:“师父,两位师叔,救我性命啊!”

“柳雾?”登傲停步,皱眉打量着伏于雪地中的弟子,不解道,“谁要害你?”

柳雾也不起身,慌忙答道:“魔君奚醉!他破坏镇山阵法,闯入仙门中,不仅救出九重炉鼎闻朝意,还发现了困于问君境附近石洞中的祁掌门!”

镇山阵法破坏,九重炉鼎被救出,不足为奇。

但听到“祁掌门”三个字时,登傲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什么时候的事?!”登傲厉声道,“他们现在人呢?!去了哪里?!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柳雾伏于他脚边,听得仔细,那愤怒而严厉的责问声里,带着细微的颤抖——登傲因祁无忧被发现一事,而感到害怕和恐惧。

“弟子失职,不曾知晓魔君何时潜入的山中,”柳雾道,“只知昨夜子时左右,忽有一道传讯驰向京城方向,弟子试图以术法拦截,未果,而后不多时,便有二十多名不同仙门的护法,涌入山中。”

登傲紧皱着眉:“谁给他们传的信?奚醉?他敢叫这么多修道者上山?”

柳雾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心道,二爷没做过亏心事,又怎会惧怕修道者,两个时辰前还与众护法同在山下喝过茶。

嘴上说的却是:“弟子不知,只得装作被吵醒的寻常弟子,上前打听了一番。”

“打听出什么了?”登傲追问,“有没有见到祁无忧?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越是急,柳雾便越是放心,回答道:“远远看到了祁掌门,被一众护法围在中间,好像是说,他手中有咱们炼香的证据,就藏在山中。我当时被吓得不行,想要传信给您,但碍于众护法修为皆在我之上,唯恐他们察觉,才趁众人不注意,跑下了山。”

登傲并不想知道柳雾是如何逃出来的,着急道:“现下的情形如何?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祁掌门和众护法留在了山上,说是要去取证物,还打算落个阵,把参与炼香的人,通通找出来,”柳雾道,“魔君则是带着闻朝意退回了山下,好像也打算帮着上头那群护法,围堵咱们的人。”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也不担心三个长老核实,便安心跪在地上,等着对方下一步举动。

倒是这三人慌了神,回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奚家被抄的事情,盘算着奚骛不在,也没有知情人会将他们给供出去。

想着只要按照原计划抓住奚醉,将蜃窟中的宝物取出,即便敌不过朝廷和其他仙门,杀了魔君,也能在魔界逍遥快活。

岂料在回山的途中,遭遇变故,被困在这半山腰处,上不去,逃不掉。

“师兄,别听这小崽子胡扯,”迟天道,“咱们有法器护身,不怕他们,先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说!”

莫生不似他那般自负,冷哼道:“要去你自己去,看看你那点不入流的术法,究竟打得过奚醉,还是那群护法。”

“你什么意思?!”迟天怒目而视。

“别吵了,”登傲呵斥道,“你俩察觉不到吗?山上的阵法已经落成!魔君的威压,也离此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