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护法

地牢中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但三位护法似乎也没有寻到离开此境的线索。

白护法问：“二爷与闻小兄弟，是从其它境入的此处？还是自越空山的魔境中醒来后，便是这里？”

既有此问，便证明三人亦是猜到了奚府境所的存在。

奚醉如实回答说：“自其它境中，寻得因果关联之物来的此地，希望没有耽搁太久。”

“还是二爷厉害，”洛开霁感慨道，“我们三个老不中用的，被上一个境的迷宫困得走都走不出去，若不是随身携带寻气的法器，恐怕如今还在那牢房里转圈呢。”

“牢房迷宫？”奚醉不解。

白护法解释说：“和现在这个境略有相似，同为幽暗可怖的地牢。但上一个要更为狭窄逼仄，拐角与死路极多，寻不到尽头和出口，还时不时生出低等邪魔来，干扰入境者。”

白护法，大名白曜，师从十二芳阁阁主，修得却是长枪，飒爽霸气，与江湖人士心中的芳阁温软仙修相去甚远。

故而独行二十载，仍未寻得修侣。

江湖上没人清楚她的真实年纪，亦无人敢问，只知她天赋修为俱佳，红缨之下，邪祟无存，自然也不会惧怕境中的低等邪魔。

萧护法接话道：“想毁掉上一个境非常容易，但我算了一卦，毁境大凶，极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故而不得不使用法器，强行拓开通路。未能寻得线索，实属我等才疏学浅，望二爷海涵。”

萧护法，名曰萧辅，自骸雨渊而来，卦卜同修，样貌生得年轻儒雅，却时常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常与人交谈。

同时，他有一个极为特殊的身份——当今太子的术法夫子，与那位年轻有为的太子，关系很是不错。

这世间能让他自愧不如的，除了那群资历颇深的仙门长老外，的确也仅有魔君大人了。

奚醉似乎与他熟识，摆了摆手道：“毋须自责，当下，还是找到越空山与三个长老最为要紧。”

“我们也才入此境不久，”洛开霁道，“刚寻到走廊中的机关，打算一路往上走，试着能不能离开这个地牢。”

三人入境的地点亦是在牢房中，刚于走廊尽头寻到机关，向上走了两层，便感受到来自魔君的修为，商量过后，选择折返了回来。

闻朝意插了句嘴：“那个……我觉得此境不应该离开地牢，或者，根本就离不开地牢。”

三位护法中，除去洛开霁听闻过，问君山上有闻朝意这名小弟子外，其余二人，只知他是个魂相清透，但修为尚浅的小琴修。

对于为何奚醉会选择他作为修侣，抱着十分疑惑和好奇的态度。

白曜问：“小兄弟何出此言？”

闻朝意也不怯场，反问她：“白前辈可否认识一位名叫苏倚云的芳阁弟子？”

白曜一愣：“你是说，三十多年前离阁，却在嫁入周家前无故失踪的苏倚云？”

闻朝意心道果不其然。

他擡眸与奚醉对视了一眼，得到对方的许可后，尽可能简单地，将苏姑娘境中得来的线索，告知了三位护法。

听罢，洛开霁回忆道：“你认为此境的留境者，为越空山的弟子苏碧玉？该名弟子我确是曾听越空山提起过。”

洛开霁身为问君山护法，门中有弟子外出遭了不测，他自然也需知晓和调查。

况且彼时尚且年轻的越空山，也曾为此事，寻过他这位师叔的帮助。

“当然我打算亲自下山去调查，行李都收拾好了，”洛开霁道，“突然收到登长老的传闻，称事关重大，由他接手。”

于是性情淳朴心思干净的洛护法，就真的放下行李，继续留于山中修道了。

白曜也颇为懊悔：“倚云是我的师妹，自幼一同修习术法。十八岁那年，回家探亲的路上，结识了入京赶考的周公子，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师妹为他离阁，我们都是祝福的，怎想……”

苏倚的失踪，是苏家人告知十二芳阁的，阁中亦是派人多番寻找和调查。

奈何奚府院子太深，城中官官相护，终是无功而返。

反倒周郎，猜出了些许端倪，独自潜入奚府，却只见得佳人惨死，自身亦白白搭上性命。

但如奚醉所说，现在并非该自责的时候。

萧辅明白了闻朝意话中所指，道：“小兄弟认为，此境为苏碧玉所留，留境者从被劫入奚府，直至死去，都未再离开过地牢，故而境中，根本就不存在牢房之外的景象？”

闻朝意颔额，谦逊道：“我并未入过太多的境，若有不对，还望前辈指出。”

萧辅觉得他有趣，笑说：“没什么不对，还有更多的猜想吗？”

“有，”闻朝意干脆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如若入境时的牢房，原用于关押苏碧玉，他被人强行拖走，很可能是由于奚府急需骨香。”

倒是洛开霁琢磨了一番，道：“越空山的弟子我曾在山中见过几面，单论魂相清透，虽比不上祁掌门，却也能略胜小雾一筹。我方才听小雾说，他为六重炉鼎，祁掌门为八重，于是这位苏碧玉，应是七重？”

他与白曜虽性子直率，却也不是痴傻之人，有了线索作为提点，反应得并不慢。

萧辅更是聪慧，推测道：“七重骨香，按理说是非常稀有的东西，且服下后，对炉鼎本身的影响也极大，恐怕不是奚府中人能擅自将其杀死的。”

他同奚醉很早以前就认识，知晓奚醉是因被逼服下九重骨香，才堕道为魔。

也知晓奚醉这身无人能敌的修为，来自被他炼化的骨香。

九重骨香足以让十九岁的少年坐稳魔君之位，服下七重骨香的炉鼎，恐怕也不是奚府中人能自行处理的。

必须有术法，有场地，有修为足够的修道者。

最好是深埋地底，不见天日。

以免取其性命时遭反抗，或有可疑的怨气与修为散入京城中。

“于是咱们最初的想法不仅错了，还错得南辕北辙，不该往上，而是要往下，”萧辅道，“多亏遇上了这位闻小兄弟。”

这位卦修神游天外时通常没什么表情，与其交流，也时常得不到回应。

但主动与人交流时，又显得谦逊认真，总是笑着看向对方的眼睛。

活像个温柔浪子。

“咳，”奚醉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闻朝意面前，半开玩笑道，“别调戏本座的修侣。”

萧辅见好就收，当即动身往机关后方的楼梯处走去。

边走边问着：“二爷能察觉出此境地牢共有几层吗？”

“五层，”奚醉跟在后面，牵着闻朝意，回答道，“我们此时处在最中间，上面两层，

“按理说，境为留境者残念所成，”洛开霁不解道，“既然他至死都没再逃出地牢，为何会有上面那两侧。”

“要么他被关入地牢时意识清醒，记住了拘禁自己的牢房上方，还有两层，”奚醉道，“要么，他曾逃出过牢房，但最终没能寻得离开的路。”

牢房的铁门固然坚固，但苏碧玉服下七重骨香后，想必修为也不会太弱。

或许也是因为他的出逃，导致奚家发觉骨香已然炼化，才迫不及待地，了结了这个心存反念的炉鼎。

闻朝意如是想着，随众人一同拾级而下。

听到奚醉在相连的意识中问道：“饿不饿？我包裹里还有些吃食。”

从问君山一路追至蜃窟，想来已有四五个时辰未吃过任何东西。

奚醉仗着修为高，觉得无所谓，但小仙修还是长个子的年纪，饿着他心疼。

闻朝意心想，哪有在干正事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吃东西的道理？

便摇了摇头，在意识中回应道：“还好，出发前吃得很饱，不算饿。那位萧前辈……”

他原本想问“与你是什么关系？”或是“同你很熟吗？”，又觉得带着审问的意味，有些不尊重奚醉，话头就此卡住了。

奚醉又怎会不了解他心中所想，诚恳解释说：“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认识百十来位仙修？他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奚醉是怎么说的？大抵是闻朝意是这上百号仙修里，最特殊的一个。

“邪魔与仙修认识，无非是互换人质、交易法器、有事相求一类，多半都是‘生意’，”奚醉道，“我还没能当上魔君那会儿，想知道有关自己魂相上那些天谴的事情，认识过魔界里的一名卦修。”

这段故事闻朝意也还记得，老卦修因算出天机，恐遭天罚，躲入魔界，却仍是被奚醉给找了出来。

“我当时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老者，但寻不到他的踪影，就想了个很偏门的方法，先结识了他还在尘世中的爱徒。”

闻朝意猜道：“这位爱徒，就是萧前辈？”

“嗯，”奚醉讲述说，“我暗中跟了他半个多月，终于遇上他被邪魔围困不敌之时，出手相救，交了个朋友，而后借这个人情，见到了他的师父。”

原来魔君大人时常尾随他人，闻朝意心道，自己果真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

只不过，奚醉暗中跟着其他人，都只是为了某种利益、某个人情、某个想要达成的目的。

唯独跟着闻朝意，是想要他这个人。

怎么说呢？闻朝意在心中默默评价了一下，像魔君大人这么努力的邪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