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倨傲
闻朝意感到，清洌的灵气，随着运功，正不竭地涌入自己的经脉中。
不同于借来的修为，他不必再考虑该如何调配，应何时偿还，只需专心致志，将自身天赋发挥到极致便可。
有了充盈的灵气与能量作为术法的基底，琴音于他而言，也不再震耳恼人。
使得他能够自如地分役二傀，并轻松地捕捉到，奚府地牢地过道与上方，两处全然不同的景象。
狼傀冲出地牢，依照奚醉为他指出的方向，朝主宅飞奔而去。
而他通过灵犀小猫的感知，去听去看。
就仿佛置身于地牢中一般，望着奚醉越战越勇，将登迟二人，逼入了一处牢房之中。
那里早落下了诛邪惩恶之阵，等着歹人陷入其中后，万劫不复。
骨笛终是受不住威压，于对招之间断裂，浓烈的阴自其中爆裂开来，全数封禁于奚醉设下的结界之中。
登傲不得不将琴横于身前，已是祭出了杀招，却仍是抵不住奚醉凌冽的剑风，目眦欲裂道：“你非得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奚醉只觉可笑：“柳雾说您老人家得了健忘痴傻之症，看来真是不假，还记得究竟是谁计划在问君山巅落阵，欲取本座性命吗？”
原本的计划，乃是封迟莫三人，借五间上古法器的阴怨，施以自身十成修为绝学，才有八分可能，将奚醉困于问君山巅。
登傲心想，这方案原本实行得不错，却不知是哪个没娘养的，从问君境旁救出了被困二十多年的祁无忧，又在祁无忧的游说下，请来了京中十多名护法，以及太子手下的军队。
自此，步步被动。
先是邪阵被越空山所劫持，而后被困于兰露所留之境中与越空山对峙。
在此期间，莫生战死，上古法器遭到损毁，他与迟天的修为也消耗了小半。
当下，地牢中难以对付的不止奚醉，就连曾服下八重骨香的兰露，在登傲看来，也显得有些棘手。
更别说奚醉身后，还有位躲在“暗处”的高手，通过傀儡秘法，役使着庞大的灵兽，协同其战斗。
那头踏水狼傀要跑去哪里？登傲根本无暇顾及。
再退三步，他就将陷入诛邪阵中，受利剑穿心之痛。
琴弦绷断，登傲只得以琴身架住长剑，
他不得不使出了最后的手段，大喝道：“奚醉，如你这般年轻有为的帝君，难道只甘心于指使着一众未曾开化的邪魔，争抢着一片不大的焦土之地吗？！”
奚醉单手持剑，冷眼看向他，黑眸之中映着轻蔑。
“你想与我谈和，会不会有些太迟了？”
“足够的利益，在什么时候都不算迟，”登傲咳着血，声嘶力竭道，“这境群中有处地方，藏着一件宝物，你若得到，必能称霸天下，无论邪魔、朝廷、仙门，都将不再是你的对手。”
奚醉实则没打算直接杀了两人，他与闻朝意说好了，待对方引鬼境灵泉护住一众亡魂后，再燃红莲业火烧毁整个境群。
不经任何人之手，只由业火来审判登傲、迟天以及奚骛等人所犯下的罪孽。
左右都是在拖时间，奚醉便顺着他的意思问：“给我这么大的好处，你想换取什么？仅是活下去的希望？还是想要我再给你些钱财，封地，美人？”
登傲以为有得商量，赶紧道：“此宝乃是世间绝无仅有之物，您若不嫌弃，取得宝物后，留我在身侧做个谋士即可。”
他雪白的须发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容貌因修为的损耗，而显得苍老可怖。
那双锐利而癫狂的鹰眼中，盛满了讨好的笑意，却仍旧难以掩盖眼底的阴狠。
奚醉丝毫不怀疑，留这种人在身侧，迟早会被其偷袭暗算，并取而代之。
“你说的那个宝物，是不是叫判官笔？”
登傲脸色一僵，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您知道？”
“越空山和蔺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奚醉道，“恐怕现在，本座比你要更了解鬼境得多。”
“不可能！越空山怎么可能知道鬼境之事？！”登傲不可置信道，“他一定是骗您……呃！”
意外于这一瞬发生，一支锋利的弩箭划破漫天阴怨，以十成功法，刺入了登傲的后心。
这具茍延残喘的躯体立刻颤动抽搐起来，登傲不可置信地想要回过头去，却已是力竭，大量的鲜血自口中涌出，双目圆瞪着，瞳孔缩成了极小的一点。
奚醉不想被血溅上，收了剑，嫌弃地朝一旁让了半步，目光落在了登傲身后，手持弩弓的迟天身上。
魔君大人实则早已察觉到了偷袭，但迟天选择的角度刁钻，难以出剑阻拦，更何况，狗咬狗的事情，他干嘛要阻拦？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奚醉问，“你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肯一起上路，送他先走一程？”
迟天擡起了弩弓，箭尖指着奚醉的咽喉。
“那个蠢货居然想要投诚，果真是老糊涂了，”迟天神色倨傲道，“好在我并未浪费过多的修为，如今还剩八成，对付你应是绰绰有余！”
结界并不阻拦声响，故而楼梯处的众人观战得十分起劲。
听至此处，高胜鹤大为不解：“这傻子疯了吗？登傲修为充沛时都不是二爷的对手，他的修为甚至不及登傲，还仅剩八成，这不纯纯送死？”
“他天赋的确不错，”柳雾说，“此生也顺风顺水，即便作恶多端，也没被谁往死了揍过，才养成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这一众歹人中，迟天不愧为最蠢也最不知好歹的那个。
他生于修道世家，自幼便被认定为天赋极佳，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
家中除了作为家主的父亲外，无论谁忤逆他的意思，必会招来暴打与霸凌。
有传府中侍女被他欺负了个遍，母亲实在无法管教他，才将他送去了问君山。
本以为仙门修习，会使得他收敛心性，谁知他竟与登傲等人串通一气，年轻时在江湖上肆意妄为，中年于蜃窟中寻得鬼境，而后机缘巧合下，又掺和进了骨香生意里。
他自诩天之骄子，看不起胆小怕事的莫生，又不服修为深厚的登傲管教。
办事就更为眼高手低，往往旁人都出了全力，他才出了一两分。
“他就没有想过，”高胜鹤问，“如果他能多出点力，莫生就不会死于越空山的偷袭中，现在也不必面临油尽灯枯的尴尬处境了吗？”
柳雾笑说：“他正梦想着单挑二爷呢，哪里会在乎师兄弟的性命。”
奚醉将高柳二人的谈论听得一清二楚，也觉好笑，便立于原地，并不避让。
“让你三箭，本座挡一下，不，躲一下，就算你赢。”
迟天不语，擡弩朝奚醉连射三箭，箭身刚离弦不足三尺，便自行炸裂开来，没有支能近到奚醉身侧。
这类法器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弩箭若消耗殆尽，弩弓便成了没用的木疙瘩。
迟天这时才有些犹豫了：“毛头小儿，如此狂妄，你若愿现在投诚于我，我可以将鬼境中的宝物分与你一二。”
奚醉原只当他是个傻子，不打算与其计较，毕竟这傻子手刃了登傲，倒是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但对方若是仍旧觊觎本属于闻朝意的东西，那便是两说了。
“三箭已毕，该轮到我了，”奚醉还剑入鞘，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听闻你欺男霸女，坏事做尽，本座也不杀你，就让你临死前体会一下，挨揍的滋味。”
世人只知当世魔君身法鬼魅，剑术凌厉，是个修术练武的奇才。
却不晓他的拳脚功夫，亦能与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体修一决高下。
躲在断了气的登傲尸体后方的迟天，甚至看不清奚醉究竟如何近的身，就被对方抓住了持弩的那只手腕，朝上猛地一擡，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奚醉的动作亦不停歇，夺走弩弓后，闪身绕至其身后，擡脚踹在膝部，迫使迟天跪倒于地。
“奚醉我日——”
而后一脚补在后心窝，迟天只觉经脉逆涌，当即咳出一口鲜血，难以再出声。
奚醉踩着他弓下去的肩膀，冷眼看着他挣扎着从怀中摸出最后一件法器——由上百婴孩的小指骨制成的串珠。
这东西里蕴含的阴怨极为可怖，一时间竟是胜过了威压几分。
迟天不禁得意起来，大呼着：“奚醉，你选择使用拳脚，是由于修为即将亏空了罢！看你还如何应对这百骨之恨！”
奚醉不语，亦没有抢夺法器的打算。
他使用拳脚的确是不想浪费修为，却不是因为修为即将亏空。
而是想要保留自身五重以上的修为，再次燃起足以映红天际的业火。
焚尽尘封于奚府境群中的全数罪恶。
也送无辜之人，送母亲，最后一程。
他不能强留兰露于人世，那便让她最后再看看，这人世间也有美好，也能够温暖耀眼。
阴怨迎面扑来时，奚醉并没有躲让。
他的怀中突然跳出一只橘色小猫，身形滚圆，灵动鲜活，与普通人家饲养的貍奴并无任何区别。
却是携着清冽如泉的灵气，冲散了过道中化不开的阴怨。
闻朝意的声音也一同传了过来。
“久等了，阿醉，我已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