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谋划
最终闻朝意还是顶着众人的目光，坐上了那个令无数邪魔向往又惧怕的位置。
毕竟人基本已到齐，不好让七位护法干等。
另外，此举也是无声地向众仙门表态，他闻朝意自此抛却修道者身份，不再是问君山弟子，更不会再回到仙山之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比起在修道者与邪魔之间划清界限，这场谋划商讨，更像是众仙门同魔界，确切来说是与奚醉统领之下的魔界，进行的头一次和谈与合作。
七位护法，分别代表着江湖上七个举足轻重的仙门。
在将问君山三位长老与奚家一干人等最终的下场，告知于朝廷和世人之前，心照不宣的距离在魔君殿中，关上门来，悄悄商讨一番。
作为问君山里，唯一一位全然无辜的护法，洛开霁头一个开了口。
“我派三名长老皆已伏法，而掌门已被魔君殿下成功救出，依照我派规定，掌门在任期间，未遭长老弹劾，即便闭关多年，亦保持其身份与权益，故而祁无忧师叔如今仍为问君山掌门，想必，他比我更想要彻查所有参与过炼至骨香的门内弟子。”
祁无忧作为骨香一事的受害者，经受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折磨，比任何置身事外者，都更为想要清理门户。
由他来接管后续调查，各仙门并无异议。
“如此确是可行，”白曜道，“但根据已有线索分析，贵派除你之外的三位护法，以及大小内务，基本都涉及到炼制骨香。”
除去作为登傲心腹的李芝玉李裕鎏等人外，符修、阵修两位护法，也与骨香有不少牵连。
这一众内务和护法，不一定个个都知道骨香需得生人炼化，不一定清楚仙山实则是一个巨大的炉鼎“猪圈”，不一定了解金玉殿地牢里都关着些什么。
却都已被金钱和权利所买通，明知以登傲为首的仙门护法，在暗中做着不可见人的勾当。
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利用自身职务便利，替对方打掩护。
沽名钓誉，见利忘义，妄为修道之人。
亦应受到来自朝廷的惩罚，与来自世人的唾弃。
“那就一并都抓走，”洛开霁道，“我会协助掌门一同调查取证，将他们通通绑进衙门里。”
白曜赞同之余，又道：“且不说衙门有没有那么多牢房用以关押歹人，贵仙门一众护法、管事、内务被抓后，上千名小弟子该何去何从？”
洛开霁的表情卡了一下。
金玉护法李芝玉，登傲心腹是也，参与炼香制香长达二十余年之久，虐杀无辜女子裴秋水，每一项罪名，都足以酷刑处死。
但同时她掌管仙门财务，小到日常开销，大到仙门建设，皆需经她之手。
一旦伏法，门内财务也将一同瘫痪。
她的师弟兼同党李裕鎏，同为登傲心腹，执掌内务，没了他和他的手下，弟子衣食住行的采买提供皆是问题。
“那也不能不抓吧，”洛开霁为难道，“难不成就放这些歹人留在仙门中？即便江湖上同意了，二爷也不会情愿吧？”
他边说着，还边看了奚醉一眼。
那意思，闻朝意在金玉殿中受了那么大委屈，魔君殿下没直接把仙门屠个干净，就算给面子了，岂能容得下歹人逍遥法外？
白曜与奚醉不熟，大抵有些惧他，赶忙解释说：“当然不是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萧辅圆了个场道：“我猜，白护法的意思是，问君山如今的状况，难以再供养上千名弟子，那不如就在将骨香一事上报朝廷之时，也一并问问弟子们的意见，若觉问君山上以无道可修，便放任他们自行离山。”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恐怕此事公布于天下时，许多以问君山为傲的弟子，恨不得能立刻与其撇清关系。
“行是行，”洛开霁忧心忡忡道，“若是富家子弟入山学艺，离山回家未尝不可，但山中不少弟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
大小仙门皆有救济抚养孤儿的例子，本是一种善举，为江湖所称赞。
问君山弟子中的孤儿比例，近五十年来在一众仙门里名列前茅，却并非因其好善乐施，而是许多孤儿，皆为歹人亲手造成。
如闻朝意，生母被李芝玉虐杀，父亲又于追捕越空山的过程中惨死。
如柳雾，父母双双死于登傲之手，还被逼认贼作父二十多年。
偏偏这些被迫成为孤儿的炉鼎，又毫无独自生存的能力。
登傲等人为防止其一言不合独自离山，要么逼其服下剧毒，要么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花瓶养着，扔到凡世中，不是被骗去青楼，就是活活饿死街头。闻朝意运气好，刚入世便结识了奚醉，又因与非衣的血缘，而捞了柳雾一把。
但又有几个小弟子，能有他这么好的运气？
白曜道：“所以我提议，不如给那些对骨香毫不知情，根本没参与其中，甚至为其所害而成为孤儿的弟子，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让他们自行挑选一个江湖仙门，继续修道。”
此话一出，众护法哗然。
论剑峰的护法道：“虽无明文规定，但依江湖规矩，修道弟子，不可拜入两个不同的仙门。”
来自听风谷的那位说：“被上一个仙门除名后倒是可以，比如三百年前的贺衔云，以及我派那个丢人丢到家的花一两。只不过，若是除名的话，日后游历江湖时，名声不太好听，给镖局或官府做帮工时，也容易遭到拒绝。”
仙门将弟子除名，需向江湖张贴公告，明确标注除名者姓名和所犯下的恶行。
这些无辜的弟子，因从未犯过的恶行，而影响日后的江湖名声，着实委屈。
同时，洛开霁也拿不出什么理由来将他们除名。
萧辅沉吟道：“二爷怎么看？”
这是仙门自己的事情，护法们不问，奚醉也不打算插嘴，纯属看戏。
被问及时，笑着看了眼身旁的闻朝意，无声地询问魔后殿下的想法。
闻朝意倒也不怯场，直言道：“我觉得不难办，据柳雾师兄所说，凡骨香名单上的弟子，皆拜入登傲的心腹门下，洛师叔不如劝说祁掌门，将这些歹人通通除名，如此一来，其门下弟子便能自行恢复无门无派之身。”
洛开霁一愣。
登傲的心腹犯下滔天恶行，被问君山除名，理所应当。
依照仙门规定，被除名者，不可再以问君山修道者而自称，其门下所收弟子，也一并不再归属于问君山。
这本是一条极为受人诟病的规定，师父犯错，弟子背锅。
但因问君山开宗立派后的三百多年里，被除名者寥寥无几。
故而，只在其中追加备注一条“被除名者之弟子，不做除名处理，恢复无门无派之身，可自行拜入其它仙门”，一直都不曾再更改。
如今被闻朝意当作一个律法漏洞，给提了出来。
不仅惩罚了歹人，也最大限度保护了受害者。
张贴的公告里仅有登傲心腹的性命与罪行，只要小弟子们不逢人就说自己来自问君山，压根也不会有人知道。
再者就算说了，大多数善意人士，也只会对他们报以同情。
奚醉也道：“想必洛护法与祁掌门也不希望看到，这群歹人被朝廷问斩时，名单上写有‘问君山金玉护法李芝玉’，这一类字眼吧？”
“我懂了我懂了，”洛开霁如醍醐灌顶般道，“待我与祁掌门归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请出掌门玉印，将歹人全数除名！”
“不急，”萧辅安慰他说，“我方才传信于太子，得知祁掌门作为重要证人，尚在官府偏院休养，他提供了参与过骨香一事的名单，太子手下的人此时正在山中抓捕和审问，审出来之后给你一份，照着抄写至江湖公告上即可。”
这是个再轻松不过的活计，洛开霁连声道谢。
白曜也安慰道：“我代表十二芳坊，愿意收贵派恢复无门无派之身的女弟子为徒，教授其立足江湖的本事，日后想留于坊内，或离坊嫁人，皆为她们的自由。”
“能入问君山为门内弟子者，皆为天赋优异之辈，只要不违了江湖规矩，论剑峰愿意招揽。”
“只要为人不离谱如花一两，我听风谷都愿招收。”
“骸雨渊没什么要求，”萧辅笑说，“只要不嫌弃我派地处偏远，山路难行即可。”
难为洛开霁一个四十多岁的嘴笨糙汉子，感激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柳雾替他接话道：“我替师父与祁掌门先行谢过诸位前辈的好意，至于弟子离山后，拜入何门何派，由他们自行决定。若有不舍问君山者，想必祁掌门也不会赶他们走。”
问君山只是无力再支撑起上千名弟子的开销，且担忧弟子以问君山为耻，才出此下策，并非打算散伙。
对于不舍离开者，自是不可能驱逐。
“如果以上仙门都不符合心意的话，也可以来我魔君殿，”奚醉开了个玩笑，又正色道，“至于柳雾等人，你们尚未正式加入魔君殿，如今骨香一事已平定，何去何从，诸位可自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