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魔君殿
事实证明，初九虽然在别的事情上很不靠谱，但对于送饭一事，相当擅长。
对此，他解释说：“我本就任内务一职，有事就帮尊上跑跑腿，没事就轮班守个夜，与膳房管事们自然也都熟识。”
闻朝意了然，他这职务，在朝廷里应是叫作“总管公公”，只不过魔君殿内既不养闲人，也不养阉人。
毕竟娘娘都没有一位，根本不必担心被人戴了绿帽。
闻朝意接过了食盒，悄声在意识连接中问着：“我能在你的寝宫里吃东西吗？”
奚醉回答得很快：“什么叫‘我的寝宫’？这里同样也是属于你的，想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闻朝意将吃食端了进去，初九没敢跟，仍乖乖守于门外。
虽是隆冬时节，但殿内并不觉冷，屋中没有烧炭，走廊里亦无寒气。
闻朝意便没再掩门，以免食物的香气沾染上布织，令人生恼。
食盒中装的是他最为喜爱的馄饨，鸡汤做底，皮薄馅大，很是诱人。
他边吃边问奚醉：“你去了哪？方便透露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奚醉道，“只是受到孤鹰的传信，称余下六人，今早成功离开了蜃窟，虽受了些轻伤或惊吓，但性命无虞。我便来接他们一程，现已在返回的途中，差不多等你吃完早饭，就能看到我了。”
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如此一来，追入邪阵中的五十四人皆已成功返还。
魔君殿内无人牺牲，也不必因某位护法失踪或遇险，给众仙门一个交代。
这般算来，受伤最惨最严重的，除去被越空山掠走的小乌外，恐怕要数闻朝意自己了。
奚醉又道：“一会儿我还得去主殿内，与几位护法商讨有关问君山的事宜，高万柳等人，以及兄长和小乌都会到场，你想不想来？若是感觉身体任由不适，留于寝宫中也无妨。”
留于寝宫中，通过相连的意识，同样也能听能看。
但这般态度，难免会有种摆架子的感觉，令不知内幕的邪魔觉得，魔君殿下找的这位修侣，似乎不太好相处。
左右闻朝意也无事可做，又并无不适之感，便回答说：“我也想见见师兄们和两位兄长，随阿醉同去罢。”
“好，”奚醉道，“那我便不再折返回寝宫，你吃完早饭后，让初九引你过来主殿，可以吗？”
闻朝意应道：“没问题。”
说罢便端起食盒，呼噜噜的快速进食起来。
***
寝宫与主殿相连，略有些远，胜在殿内平整，许多处都铺有软毯，即便闻朝意的修为与灵气尚未恢复，也不会感到疲乏。
大抵是奚醉担心“内务总管”不靠谱，又特地传信给了孤鹰，命他与初九一同，引“魔后殿下”去主殿。
这会儿应是巳时，暖阳隔着窗纱照入殿中，明亮而舒适。
走廊中并无守卫，静谧安宁，孤鹰边走边向闻朝意解释道：“世人皆认为，魔君殿宏伟华丽堪比金銮殿，实则不然。”
这座宫殿最初建于四百年前，乃是前任魔君之父——无恶，在戮尽妖族后，于妖王殿的废墟之上，花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建成。
宫殿建成之初，自是华美无比，奢靡放纵之程度，堪比酒池肉林。
要说无恶此人，虽残忍狠毒，以杀人作恶为乐，但眼界狭隘，只想着在一方称王称霸，并无吞并整个魔界的志向。
故而，当时的魔界犹如一盘散沙，混乱无序，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数十个势力，凡事都以武力来抉择，也因而奠定了邪魔以强者为尊的逻辑基础。
“据记载，无恶这老畜生快活了一百四十年，”初九说起八卦来很是兴奋，“最终因撞破宠妃与大儿子茍且，勃然大怒，而被二人联手反杀。”
他的这位“好大儿”，便是那个传说中残忍嗜杀，且修为高深，武德充沛。
在位三百余年间，吞并了三十多个不同邪魔势力，几乎统一了整个魔界的前任魔君。
初九评价道：“这厮的确厉害，心狠手辣不说，还反复无常，性情残暴。孤鹰那会儿被迫在他手底下干活，只因饭食迟了半炷香时间送饭，便将当日执勤的膳房与内务，总共六十多人一同打入死牢。”
若这样算来，以初九的内务水平，即便如相柳那般有九个脑袋，也是不够掉的。
孤鹰点头道：“正巧尊上攻占死牢，将我们救了出来。”
彼时奚醉还难以突破魔君殿结界，只得退而求其次，攻占殿外死牢，放出了两千多号本应无辜的死囚。
“尊上让我们自行离开，但我们又能去哪里？”孤鹰回忆说，“两千七百零三名死囚一个都没走，如今皆属魔君殿麾下。”
正是如此，奚醉在短短几年时间里，集结了大量人马，最终向被越空山打伤的前任魔君开战。
初九道：“我遇见尊上那会儿，他才十七八岁，个子就已经很高了，修为深得惊人，样貌也俊俏，说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丝毫不为过，引得无数少男少女……”
走廊前方忽地有一纸信笺凭空出现，携着威压迎面而来，“啪”的一声糊在了初九脸上，力道不大，但足以使其闭嘴。
初九挣扎着将信揭了下来，其熟练程度，一看就不是头一次受罚。
纸上没有任何落款，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
「少废话。」
闻朝意认得，那是奚醉的笔迹，落笔时，应是还有些匆忙。
便在意识中偷偷问着：“这么小气？”
“别听他胡扯，”奚醉道，“想知道什么？关于我还是这座宫殿？我来和你讲。”
孤鹰和初九不敢再多话，闻朝意便问道：“这座宫殿有多大？”
奚醉回答说：“不算很大，原本有院落四十四座，房间上千间。西侧的院落在战火中损毁大半，我上任后并未再重建，将其推平并划为殿外区域，搭建房屋，供下属居住，如今剩余院落，也就二十七座，远比不上金銮殿。”
闻朝意半开玩笑道：“那与奚府相比呢？”
“占地比奚府大，奢华程度完全比不上，”奚醉道，“主要是因为没钱，不过很快就能拿到两笔。”
“啊？”闻朝意茫然。
奚醉的语气相当认真：“朝廷悬赏了黄金千两，欲取奚骛首级，虽然他并非直接死于我手，但萧辅说，这笔钱由他去找太子讨来给我。”
想来，魔君殿应是清贫得连萧护法都看不下去了。
闻朝意无言以对。
奚醉又道：“至于第二笔，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兄长曾讲过，魔界和平区域里的悬赏榜上，贴得最久的悬赏，是想知道我魔印的形状。”
“你……”闻朝意欲言又止，“你真打算去揭这个榜啊？”
“魔君成亲，即便不昭告天下，也迟早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奚醉说，“不过如果你介意的话，那便罢了。”
魔君大人自身的魔印选择留在了锁骨处，十分显眼，只要衣襟略低，根本无需观其魂相，便能轻易看到。
故而障眼法无用，除非时刻掩着，否则迟早会有人揭此悬赏。
“五百个金元宝呢，何必便宜了别人，”闻朝意嘀咕说，“我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堆在一起长长见识也好啊。”
他并不贪财，拜于金玉护法门下，也不曾窥探过任何金银玉石。
但这不代表着他不需要金银，日常的吃喝用度，殿内基本开销，都离不开钱财。
取之有道足矣。
他只不过是反感那些，昧着良心的“生意”。
***
交谈间，闻朝意与孤鹰初九一同，踏入了魔君殿主殿。
此处倒是大气而庄严，应是考虑到几位护法刚出蜃窟，难免劳顿，殿内设有靠椅十数张，桌案上，更是摆有茶水与吃食。
放眼望去，七位护法皆已入座，后排的高胜鹤与齐万松小声交流着什么。
大少爷奚醒亦在，似乎不打算参与谋划，纯属来此看戏，位置略远，小乌跟在其身旁，重伤初愈，有些恹恹的，不太精神。
奚醉则坐于主位，身侧是十多名心腹。
依照礼数，初九与孤鹰应归入心腹一行中，闻朝意不想打扰众人，便打算一同跟过去。
哪知奚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没再使用意识连接来交流，直接开口喊了句：“璞璞。”
闻朝意不得不顿住脚步，仰脸看他，思考自己应该回应“殿下”“尊上”“二爷”还是“阿醉”。
这个迷茫的表情很是可爱，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奚醉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朝他笑道：“过来，与我同座。”
主位倒是足够宽敞，但那毕竟是属于魔君的位置。
闻朝意在意识里非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那会显得很像祸国妖妃。”
奚醉同样在意识里回应他说：“妃是用来形容妾室的，你独一无二，又并非女子，称你为后，仅是因古籍中，并无关于君王男性伴侣的特殊称谓，不是想要女化你，更不是想要物化你。”
闻朝意愣愣地望着他。
“你是否情愿，”奚醉直言道，“与我平分这魔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