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下
云长青后退了几步，越过周知尧走到了尤乾陵这头，拱手行礼后回头盯着周知尧。
周知尧这会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和平时在朝堂上的模样看着似乎没什么区别。
尤乾陵看着如此镇定模样的周知尧，一股恶气直冲心头。
“周大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还是觉得你背后的靠山能一如既往地护着你？”
周知尧笑了起来，说：“郡爷啊，您不是吃过在乎的苦吗？越是在乎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包括自己。”
他说完，似乎想说什么，便一步步迈过来，温和善意地和云长青说：“云大人，长公主的神像，你动不得。这是我的忠告，可别不听。”
云长青拉长了脸，冷声道：“那我今日还真要动它一回了。”
周知尧讪笑，看向尤乾陵道：“看，郡爷您今日又得造孽了。云家这笔债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和长公主府那帮愚人一样，最后还是算到您的头上了。”
云长青沉下脸。
周知尧抬手一把按在他的肩上，一脸假惺惺的苦口婆心。
“郡爷已经很辛苦了，别因为那一点毫无价值的意气用事，给爷添麻烦了。”
尤乾陵这边还没发作，云长青先动手了。
他扬手打掉了周知尧搭在肩上的爪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想挑拨郡爷和圣上关系吧，长公主和陛下的情谊，是你这种货色的人能干涉？你以为世间的人家如你周家一般……”
尤乾陵忽然出声打断了云长青。
“云大人，周知尧还是这次大祭的主持。这话说出来，圣上可真的要动怒了。”
云长青收了话锋，怒气冲冲地扔开了周知尧。
周知尧又正常了一些，他含笑和气地看着尤乾陵，拢着双袖道：“还是郡爷明礼。下官只是吓唬吓唬他。大祭的流程都定好了，怎能说破就破呢。您说是不是？”
尤乾陵盯着他，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声，说：“这倒是提醒我了？想要弄倒你，还得先把你身上的官服先扒了才行。”
周知尧微愣，说：“哎呀……您听下官解释嘛。”他追了尤乾陵几步，看到候在一边脸色不好的洪九，显出了一点恐惧的神色，“怎么洪公公也在。那方才下官不是给大公公看笑话了。”
洪九怒道：“这儿是祭天台，是什么都能说的地方吗？！”
周知尧卑躬屈膝地费劲朝洪九解释。
洪九甩手就走。
尤乾陵目送洪九离开，心底盘算着崇明帝过来的时辰。
中途一扫眼，见元硕猫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给他比了个妥了的手势。
心底提着的肝胆，落下了一半。接下来就等下手的时机到来了。
——
大祭将至，天机阁和观月楼，再到祭坛的通路全开了。
夜色笼罩的山间，灯火宛如长龙盘亘其中。仔细看便能清楚观到祭天台上一路挂着特殊的机关灯具。
它们不需要人添灯油，灯火通明。
观月楼下，闫欣隐在暗处。这儿跟之前已然完全不同，几乎见不到任何闲杂人等出现，守卫十分森严——能看到十步一人，仔细把守着。
这种把守程度要混进去可不容易，她矮下身，将惊偶放下来，推了它一下。
惊偶回头看她。
闫欣无声道：“快点去。”
惊偶委屈地回头，小心翼翼地钻入夜色当中。
——
夜半，将近子时，山中下起了雨。
洪九匆匆举着伞跑进来，给恰好出来的崇明帝罩着头。
雨不大，但这山中绵雨煞是烦人。崇明帝一身明黄，眉眼间全是躁动。
“司天监如何说？”
洪九低声道：“说是这雨要下到明早。老奴过来时，恰好接到了李大人送来的消息。
“他怎么说？”崇明帝不想看这些坏消息，便让他给自己总结一番。
洪九立刻复述说：“前祭只能放在天机阁内了。百官们都已候在那了。”
崇明帝一手背在腰上，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往前迈步说：“看来真是天意。”
洪九迟疑了一瞬，跟上君王的步伐，问道：“陛下，那周知尧……要不要知会声？百官中间都传开了。大祭还是不要出差错才好。陛下若是不放心，老奴亲自去……”
他后面的狠话还没说完，崇明帝打断了他，说：“你这把年纪了也别老是想着自己动手。朕身边手心干净的人本就没几个。”
洪九没敢再吱声。
崇明帝接着又说：“临渊近些年已经算听话了。若不是周知尧气不过朕将祭天台交给云长青。从中作梗，让临渊查到了端倪，事情能发展到今天？”
洪九擦了冷汗，哎哎地应声。
崇明帝长吁短叹了一阵，最后说：“他自己找死，谁拦得住。当年朕就说了，他要是压不住自己的性子，早晚遇上克星。朕已经给他挡了许多次，仁至义尽了。”
洪九喃喃道：“奴家不操心他，只是担心陛下您……您已经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崇明帝又长叹了声，好一会才说。
“天机阁底下的事弄不好，朕睡不好啊。守祭后夜夜闭眼就见皇长姐骂朕……罢了，等这次大祭过去了，把长姐的神像请回来供奉上了，应该会好些。”
洪九一听就不对劲，崇明帝分明就在抗拒，说出来的话像是真的要为已逝的长公主做点什么。
云长青的举动，不正好撩在虎须上吗？
外边传来了云长青的声音。
“陛下！臣请陛下为臣等做主。”
洪九眼皮狠狠地跳了下。
崇明帝站在原地，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云长青大声道：“臣和几个内阁大人均意将长公主神像归位，然，周知尧极力阻挠！郡王爷也在场，这事若是不办好了，得让多少大魏臣子们寒心！”
“周知尧这贼人其心可诛！”
崇明帝脸色顿时黑了。
“再说一遍？！”
——
过了约定的时辰，惊偶却没有现身。闫欣免不了急躁，观月楼下探头探脑，准备找个角落爬进去。
她正摩拳擦掌准备动手，被及时出现的元硕拖了下去。
元硕什么都没说，只往天机阁指了下，小声说：“闹起来了，我们去天机阁。”
闫欣指向观月楼。
“惊偶还没回来。”
元硕望了一会，接着一副‘还得靠我’的拽样，说：“交给我。稍等片刻。。”
守卫的禁军多少见过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知道他是平南郡王跟前头号人物，都不敢大意。闫欣以为禁军看在平南郡王的面子上，也绝对不会让他进去。
谁知道元硕三言两语，就让人带着自己进去了。
不过片刻之后，元硕带着人又出来了，他称兄道弟地跟对方客套了一番，出来后和闫欣说：“天穹鼎内什么都没有。”
看来惊偶已经追过去了，难怪没动静。
“走吧。”闫欣道。
到了观月楼外，元硕才问闫欣。
“还是担心你爹？”
闫欣诧异地看元硕——尤乾陵并不会随便将这种隐秘的事情说出去，但元硕先前一直在盛京当中，不知道她爹的事才对。
“你知道？”
元硕带着歉意道：“早前我在盛京时见过……一面，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也应你爹的请求，没将事情告知于你。”
闫欣确实对这种大家都知道，唯独瞒着自己的做法很不舒服。
但责任在她爹身上，她不至于迁怒到别人身上。
“我不指望他会体谅人。这事错在我爹。我会找他算账。”
元硕仿佛做了错事似的，试图开解闫欣。
“你爹的情况，我倒是理解他选择这么做。”
闫欣道：“我也理解，但我作为女儿也有不赞同的权利。元哥日后若是碰到同样的事，我劝你莫要自以为是。该跟家人商量就得开口。不然遭儿女记恨可别哭。”
元硕：“……受教受教。”
天机阁外围满了朝中文武百官——这包围圈里三层外三层，什么闲言碎语都有。闫欣一看这光景和当初在瞿家外面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唯一区别就是当时她被压跪在地上。
而现在，被压跪在地上的是周知尧。
尤乾陵就在她对面，张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缺了把伞，也缺了个个高的元硕，不然尤乾陵那引人移不开眼的模样当真像回光返照一样令人怀念。
云长青低头弯腰，在崇明帝面前矮了大半个脑袋。
“陛下，下官是当真不明白了。郡王爷千辛万苦，在危险重重的天机阁内把长公主的神像终于翻出来了，周知尧到底是哪儿来的立场，竟然“不准”我们将长公主归位。”
此时天机阁内几个朝中重臣都在，面上神色各异，但每个人看周知尧的眼神都极为不善。
“周家出身之人，哪来说这话的资格。当初长公主为除周家保社稷，他在哪里？”
周知尧费劲地看向崇明帝，笑嘻嘻说道：“陛下帮臣说个话呗。说说看臣哪来的资格。”
崇明帝皱着眉，说：“马上时辰就要到了。周知尧再有问题。也要等大祭过了再来清算，急这一时？”
众人鸦雀无声。
云长青意外地站在了原地。
“这……”
尤乾陵这时候幽幽地开了口，说：“那我娘的神像呢？”
所有人因为他这句话，都纷纷开始擦冷汗了。
崇明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保周知尧，然而平南郡王可是敢在朝堂上跟任何人顶嘴的异类，这场中只有他敢敢驳君主之意。
崇明帝回头和身侧的候着的洪九低声算计了片刻，回头朝尤乾陵解释道：“时间仓促，现在来处理也来不及了。等大祭过完，朕自然会补偿皇长姐。”
尤乾陵呵笑了声，回头往天机阁内部走去，一派决然道：“那你们去办那劳子国祭吧，本王不掺和了。母亲的神像，本王自己搬。”
说完他立刻转身。
崇明帝当即眼神变了，他面色青白交加，死死盯着尤乾陵。
云长青看这光景也有了犹豫，几次想开口，想站位，最终也没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这时尤乾陵迈出了两步，却忽然停住脚，回头说：“对了，差点忘了。这大祭怕是周大人没法主持了。我娘的神像不好请。我得献祭个人，思来想去就周大人好了。”
张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和冒头给周知尧挡刀的云远舟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