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郎君,你快劝劝你家娘子
沈越贞看着他,半垂着眼帘,“我不吃,你吃便可。”
“不行。”孙火旺还是摇头。
爹娘教过他,虽他们是乡野出身,可他以后是要进私塾读书的,到底要讲礼数,不能不顾他人方便。
许凉芩看出来了,索性道:“沈越贞,你先吃点,再给这小家伙就成。”
被一大一小盯着,沈越贞面皮烧红,再坚持下去便是他拿乔,也罢,那便喝一口。
他端起碗,菜粥被抿入口中,瞬间一股浓香传入味蕾,野菜鲜嫩,粥米香滑,形态可怖的蚂蚱,吃起来竟如弹牙的瘦肉一般。
几大口下肚,陶碗里只剩半碗粥。
“如何?”许凉芩笑道:“你亲手煮的粥,味道还不错吧?”
沈越贞心说那是自然,可为何还是感到一丝异样的别扭,他面不改色的将陶碗递给孙火旺:“你吃吧。”
孙火旺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抑制不住自己对美食的渴望,欢欢喜喜的接过,过一会儿就喝光了剩下半碗。
许凉芩吃完一碗还意犹未尽,可小铁锅里只剩下半碗的量,又注意到那家伙余光不时扫向猪油粥。
“剩下的你收拾罢。”她扔下一句,起身和下一步吃完早饭的村民们商量村子去留的事宜。
这个村子里不少人都打算留在本地,等朝廷派军增援,可这些天来援军迟迟未到,反而乱军一股接着一股涌来。
照着这发展势头,天下要大乱了,乱到不可收拾,接下来,大家要变成向南奔波的流民吗?
躲到山里的而近百人,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忽然山涧外站岗望风的几人神色慌张的跑进来。
“不好了,乱军点燃了火把在烧村子,从村后开始的,在烧两家!”
立刻有人都慌乱起来,说着要继续躲,也有人愤怒道面皮涨红,嚷嚷着要跟乱军同归于尽。
许凉芩不是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在众人争论之际,她先行去了外面看了看进村乱军的人数。
才不过五十余人。
只是,有二十人左右在山下围攻几个汉子,似乎是在……她眯了眯眼,当看清楚那几个汉子时,不禁脸色大变。
“火旺他爹!”
孙大娘哭喊着冲下山去,孩他爹只是去捕猎看陷阱的功夫,怎么就被乱军给抓住了。
她跑得太快,许凉芩没来得及拉住她,失神之际,又有几个妇人一同哭着沿山路冲了下去。
事情紧急,山涧里的青壮年汉子全出动了,孙猎户和其余六个汉子当过村里不少,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大家往山下赶,他们有五十来人,还怕打不过那二十人吗?
许凉芩也跟在了他们人群后,停在原地的几个老妇拉住她,虽然着急,但语气里不乏关心。
“许娘子,你一个女人也跟着去甚?”
“对呀,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我知道你想帮忙,可你到底不是男人,去了会拖后腿。”
有个老头看到沈越贞出来,道:“沈郎君,你快劝劝你家娘子。”
沈越贞目光平淡地看着许凉芩已经跑下山的背影,“不用担心,我娘子力气过常人,就连一些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老头愣住了,呐呐收了声。
真不知道这沈郎君说的是真的,还是对他娘子毫不关心……
山脚下。
两方人打斗了起来,许凉芩没想到有些村民汉子看着很壮实,其实跟脆皮鸡一样,被打就倒。
她实在双拳难敌八手,等那半数乱军跑路时,才震惊的发现最开始被围攻的几人里,死掉的四人里面赫然包括孙猎户。
而在混战中,一个妇人也跟着自己丈夫去了,孙大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只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下。
其余的人受伤程度不一,等大家伙回涧时,孙火旺趴在并排躺着的爹娘中间瞬间被吓哭。
许凉芩蹲在旁边,面色痛苦地按住额头,虽她只是跟孙家夫妻短短相处了几日,可他们淳朴善良老实。
她没法相信这两人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以往逃荒看着一条条生命流失,她觉得自己只是过客。
原主又跟家里没有多少亲情,她重活一次,跟这个世界没什么联系。
可这会儿。
她真心实意地感到深深地难过。
沈越贞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他有些不解,这村姑何时变得善良起来了?
“我的儿……”孙大娘满脸是血,抬手握住儿子的小手,神情充满了痛苦不甘。
“娘!”孙火旺哇哇大哭。
尖声哭嚎的不止他一家。
一个满头是伤的汉子直接对着孙大娘跪下了,重重磕头。
他泪流满面,“孙嫂子,那时候孙大哥明明人已经不行了,还要替我挡下那一刀,我一条命是他救的,你放心去吧,以后火旺就是我亲儿子。”
“留在这村里没希望了,往后我家带着他逃荒,定不会亏待了他。”
许凉芩望向还在抽泣的小男童孙火旺,又看了看站在他身侧负手而立的沈越贞,为什么他此时如此淡漠?
“进村那会儿,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孩吗?”她好奇,如此酸楚的场景,竟然没有触动沈越贞一丝一毫。
沈越贞垂着长睫也在看孙火旺,眼里是毫无悲悯的荒芜,低语道“那小孩我不喜欢。”
当时出手诊治,只是看到孙家夫妻因为儿子濒死而想要一同赴死,他觉得新奇,还觉得好笑。
好笑的同时,心底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酸涩,透过当时相似的场景,他看到了当年被放弃的那个小人儿。
孙家夫妻明明还可以再生,为什么不直接放弃那么个儿子,怎么有那么愚蠢的一对男女?
此时。
“好。”孙大娘缓慢地应下,心里无比悔恨,要是早点逃荒就好了。
是她糊涂,相信灾荒很快过去,非要儿子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活下来才是最大的希望,那汉子家里兄弟多,儿子跟着他家也好。
在汉子再一次磕头中,孙大娘闭上了眼,抬起的那只手也垂了下去。
“娘!”孙火旺虽小,但也朦胧地懂了什么是生离死别,顿时哭得撕心裂肺,不到一会儿嗓子便哭哑了。
许凉芩看到这里,眼睛发涩,“如果当时有弓箭就好了,我准头好,定可以一口气干掉那几个乱军。”
烧杀抢掠的乱军,根本不是人搜刮了村里的粮食还不够,还要放火烧村。
放火了还不够,发现了有村民活口还要虐杀,她真恨不得剐了那些人。
沈越贞默不作声。
“你,快点去制袖箭,到时候看我如何大展身手。”许凉芩烦躁催促一声,拉着他从悲伤的人群里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