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雕花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德阳公公佝偻着身子，引着一人悄步而入。

奚昀在满殿凝重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单薄。他面色同样苍白，眼底带着熬夜的疲惫，好不容易垂下脑袋眯了一会儿，就被齐鸿之一把推醒了，还没质问对方想干啥就看到德阳公公出来了。

听到陛下宣自己进去，他一个激灵，赶紧整了整身上有些皱巴的官袍，跟了过去，临进去他回首一瞬。

殿内数道忧心忡忡、寄托着最后希望的目光，压在他身上。

奚大人，靠你了啊！荷天下之重任，垂名流芳之能也！

奚昀深吸一口气，目光瞬间清澄了不少。

“臣奚昀，叩见陛下。”奚昀在御阶之下，对着帷幔后模糊的身影，叩拜下去，额头触在冰冷的金砖上。

帷幔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李承胤的声音，有些疲惫：“起来吧。德阳。”

侍立在龙床旁的内侍总管德阳公公连忙躬身：“老奴在。”

“出去，让他们都散了，回府待着。”李承胤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驱赶。

“是，陛下。”德阳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李承胤的目光，隔着重重纱幔，落在阶下那个清瘦却站得笔挺的身影上。他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冰凉的青玉朱砂珠串，玉石相碰，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嗒嗒”声，在这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朕昏睡这些时日，”李承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探询道，“卿们都议论些什么？”

奚昀微垂着眼睑，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回陛下，诸位大人忧心南诏局势，更忧心陛下龙体。”

“说说。”李承胤捻动珠串的手指微微一顿，语气听不出喜怒。

奚昀如实复述道：“众臣皆言，镇南王李少凡，狼子野心，久蓄异志。此番南诏接连变故，戴将军失踪在前，顾大人遇伏在后，皆系其与巫蛮勾结，精心设计之毒计。”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妄图引君入瓮，颠覆朝廷之拙劣伎俩。”

他清晰地复述着殿外群臣激愤的揣测，包括那些“镇南王与巫蛮暗通款曲”、“勾结外敌谋害忠良”的激烈言辞。

李承胤沉默地听着。帷幔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捻动青玉珠串的指尖，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住。那串冰冷的珠子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玉石的棱角硌着皮肉。

一目了然的局面，几乎是明牌。

如今的镇南王李少凡，明仁帝在时便对这位手握重兵、雄踞南诏的世子多有忌惮，自己登基后，对方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他确有动机，也有能力。除掉戴舒桐，拔掉朝廷钉在南疆的钉子；再以顾岚亭为饵，诱自己离京……逻辑通顺，指向明确。

可是……

李承胤的眉头紧紧锁起，太突然也太直接了，一切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预设的轨道上，行走得令人不安。

确实像是出自李少凡那个诡计狠辣的手笔。但他若要谋逆，必会做得更加隐秘，更加滴水不漏，绝不会如此急切地、赤裸裸地将“引君入瓮”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一股莫名的违和感，细细密密的缠绕上他的心头。

“奚昀，”李承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锐利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所有表象，直刺核心，“朕要听你的看法。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