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康熙荣妃敲钟的紫藤

第337章 风起云涌(八)

何氏看了徐元文一眼,眼神带着明显的蔑视和不屑,虽然她跪着但是气势却丝毫不弱于人,昂起头对着康熙道:“皇上,民妇是个俗人,舞刀弄枪信手拈来书却没读过几本,听不懂这位大人那套弯弯绕绕,但是民妇却有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想说,不知皇上可否恕民妇直言”

康熙听了这大白话不由得一怔,心中的不耐和抵触不由得消退了些,甚至涌起一些好笑的感觉,于是宽容地道:“汝尽管道来,朕恕你无罪便是。”他知道何氏说的是大实话,姚启圣这位夫人虽然称不上目不识丁,却也着实没多少学识,让她跟徐元文这种大儒辩论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徐元文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原本胸有成竹的质问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根本不接你的茬,甚至坦白说她听不懂,难道他还能抓着一个愚妇说教不成微微转头看向纳兰明珠,见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显然也没想到这何氏竟然不按牌理出牌。

何氏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声音铿锵有力地道:“民妇虽然看不懂朝廷给我家老爷定的那一大串罪责,但是基本听懂了一些内容,大致是说我家老爷贪墨军饷库银,蓄养私军,与施琅关系不好,还强纳同僚女儿为妾之类的,是吧”

“咳咳……”康熙猛不丁听到这么不客气的大白话,忍不住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不错,大致是这么个意思。”虽然姚启圣犯的错不单单是这么几条,但是以何氏的学识能理解到这些内容已经算是全面了,他也没打算给她解释太多。

得到康熙的回答后,何氏脸上浮现了奇怪的神色,她又问道:“既然我家老爷贪墨了那么多钱,为何民妇却发现家中越发穷困潦倒原本姚氏一族在江南也算博有名声,祖上数代经商倒也颇有余财,自从老爷当了官儿之后,民妇只见到老爷不停掏家底往外填补,却不曾进账一分半钱,甚至连俸禄都不曾往家中拿过。

尤其当了闽南总督之后,老爷更是变本加厉,先是变卖家中产业,后来又四处筹钱借款,原本住着的宅子都抵了出去,若非族中长老以死相逼,怕是连祖宅都要当了去。从家有余财到家徒四壁,连旧疾复发都无钱看病买药,民妇只问皇上一句,朝廷口口声声说老爷巨贪,试问有老爷这般越贪越穷的官儿吗

至于强纳下官之女为妾呵,老爷自从到了闽台一带,哪天不是风雨来雨里去,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士卒,就是在海边劝说百姓迁居,偶尔回到家中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就会立刻被叫走,纳妾纳回来吃光余粮,然后跟着全家一起饿死不成”

康熙听了这再直白不过的血泪之言,心中也是难免触动,他自然知道姚启圣没有贪墨,甚至还自掏腰包补贴了不少,所以他才会在徐元文等人弹劾之后按下不表,甚至没有给予任何实质上的处罚。只是他真的没想到姚启圣会做到这等地步,竟然将自己搞到家徒四壁,几近饿死的凄惨境地,也许当初真的是自己太过苛刻了吧

“姚……姚卿如今身体如何旧疾可曾痊愈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康熙对姚启圣其实早已淡忘,如今想来当初将靖海侯封给施琅,而未对姚启圣有任何封赏又何尝不是最大的不公呢这意味着姚启圣多年的辛苦筹谋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但落得一身伤病,甚至还要被泼上一身的污水,背负着骂名死去。

何氏脸色一暗,身形微微颤抖了下,声音略带哽咽地道:“还能怎么样呢战场上留下的伤,事后有没有时间好好调养,创口反复崩裂留下暗疾,若非还有一些亲朋故旧时常接济,怕是早就走了。老爷如今说难听点就剩下一口气,心头还有那么一点不甘,所以民妇才会冒死来敲一敲登闻鼓,替我家老爷问一问。”

康熙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过去知道姚启圣重病将死,他心中只有解气,甚至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如今看着殿下那满头华发的老妇为姚启圣鸣不平,他再无半分怒气,甚至油然而生几缕愧疚之意,只是这点愧疚不足以为姚启圣翻案,因为这攸关朝廷的信誉和天子的颜面,已然盖棺定论的局面若要掀翻,牵连重大,首当其冲的便是靖海候和明珠一党。

显然明珠等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一个姚启圣掀不起风浪,更何况是姚何氏这么一个妇道人家徐元文淡淡地站在那里,对何氏的泣血上告毫无动容,反而不屑地道:“姚启圣身为福建总督,本就该为民谋福祉,他却大肆扰民,拿着银钱邀买人心,若是按着朝廷的谕令行事,立身持正,与同僚同进同退,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何氏闻言却是冷笑连连,转过头利箭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徐元文:“这位大人既然这般大义凛然,想必是清官了,不知家中可是过得比我家老爷还要清苦些哦,听说您在老家资产巨万,良田千顷,不知作何营生这般豪富,民妇倒要让老爷好好学一学!”

徐元文脸色青青白白变换了一遍,一甩袖子干巴巴地道:“本官出身昆山徐氏,祖上还算薄有资产,平日少有花销,自然无需为生计发愁。”他背后几乎要被冷汗浸湿了,若是换了姚启圣在这里,他还能引经据典将其驳斥得体无完肤,但是遇上这么一个满口大白话的愚妇,什么话都敢讲,他与之多争论一句都嫌失了体面。

何氏轻哼了一声,她虽然学识不丰,但常年混迹市井,对于这昆山三徐自然是如雷贯耳,以清流名士自称的三兄弟在昆山老家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说徐氏横行霸道还是轻的了,简直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家族田产几乎占据整个昆山的大半,对名下佃户生杀予夺,无所不用其极。

“皇上,民妇自知口舌笨拙,无法与朝廷大员相争,身上有老爷亲笔书信一封,恭请圣上御览。”说完从怀里暗袋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纸包,高举过头顶。

康熙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李德全微微点头。李德全走下丹陛,来到何氏面前,接过了她手上的那个纸包,将之放在托盘上,拆开了细细检查,确认里面只有一叠写满字的纸张后,才将之呈到御前。

康熙接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姚启圣的亲笔,足足三十几页宣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馆阁体,于是拿出几张略微翻阅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非为自己的冤屈申诉或求情,反而是福建各地的山川水文图纸,以及对台湾及沿海的发展规划,康熙不过看了几页便差点沉迷其中。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殿下的何氏,略微抬头道:“何氏平身吧,姚启圣一片为民之心朕明白,他那脾气太过刚硬耿直,并不适合朝堂,也许是朕太过责备求全了,朕会派人送汝回江南,让他安心养好身体,朕等着他亲自实现这份构想。”姚启圣是有大才的,就这么没了确实可惜了。

何氏蹒跚着站起身,粗布衣裳的背后已经被鲜血渗透了,一片暗红色血渍缓缓扩散开了,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咧嘴笑了笑:“多谢皇上,有您这句话,我家老爷也算有些活头可盼了,只是回江南之前,民妇尚有一事未曾了结。”

徐元文一听这话,不知道为何心头突突乱跳,转过头死死盯着何氏,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特别针对自己,这回怕是又要攀扯自己了。

“自江南一路行来,民妇盘缠用尽,多亏沿途各方乡亲接济,曾途径昆山地界,受当地佃户之托送万民血书一份至御前,还请皇上御览。”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整个朝堂都不淡定了,嗡嗡之声四起,万民血书啊!这是什么概念唯独民怨沸腾到无法遏制的情况下,老百姓才会铤而走险写这种血书,因为署了实名就有可能被顺藤摸瓜铲除掉,往年都是试图拦御驾告状之人的手笔,没想到这回居然另辟蹊径,竟找了个敢上京敲豋闻鼓的强人。

徐元文此时已经脸色发白,垂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提到昆山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那可是他的老家啊!而且自家族人是个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是根本经不起查的那种,他眼神游移不定,很快落在纳兰明珠上的身体,眼中露出乞求的目光。

面对徐元文的请求,明珠只觉得脑门青筋突突直蹦,心中暗骂:早就叫你管束好门下,结果你不听就罢了,护起短来还没玩没了,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护着,结果这下好了,万民血书这可是个大杀器,一旦皇上追求起来,昆山徐氏怕不是要被人家给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