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纵马飞奔的少女
“两位小姐，有什么看法？”
拉提斯看了眼简陋马车的前座上正在控制鹰驽马方向的斯奈德，转头看向身前盘坐在硬木车厢地上的女孩们，问道：
“罗姆尼亚圣城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仅凭我们的力量肯定是无法强行拿下的，斯奈德小姐的同伴们很可能凶多吉少，接下来是先调查真相还是尝试去营救那些平民们呢？”
取下头盔的小莉法看着拉提斯严肃的神情眨了眨眼，乖巧地跪坐在一旁，听着大人们讨论。
“这个问题很困难。”
杰妮弗双手不停地打磨着放置于腿上的长剑，沉吟了片刻，说道：
“我可以在路上放置我们神教的传讯装置，附近的骑士在收到光明的讯息后便会赶来将装置带回圣城……但是仅仅是向圣城求援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进入罗姆尼亚进行搜救的，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还是需要真相，或者说，至少是真相的一角。”拉提斯立刻会意，接上了话：
“如果圣城可以派出援兵的话，只要我们能够证明罗姆尼亚被某种特殊的污染影响了，教宗阁下就有理由前来净化污染了。”
“对的。”杰妮弗微微叹了口气，从随身的腰包中掏出了一根白色的圆管，随后搓开了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卷空白卷轴开始书写起留言来。
“咦，这是……”拉提斯有些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杰妮弗手中的圆管。
眼见师父忙着留言，小莉法连忙帮着解释道：
“师公，这是神教的「传讯管」，无惧风雨日晒，内里保存的卷轴即使是数十年之后也依旧状态良好，它可以自动吸取光明力量，在黑夜里还能当光筒来用。”
“原来如此……不过终究还是魔网方便啊。”
拉提斯摇了摇头，从前世的信息时代无痛过渡到异世界魔网时代的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在女神没有出现之前，早期的生活该是有多么麻烦。
“魔法有魔法的好处……”
杰妮弗嘀咕了一句，合起传讯管，用神力封住，将身体探出敞开的车厢后盖，用力将传讯管丢向了远方，随即坐回地板上笑道：
“但是神术也有神术的优点，在没有魔素的环境下，神术依旧可以发挥作用，甚至当体内的神力用完，进行祈祷也有几率得到光明神的响应。”
“这倒也确实。”
拉提斯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神术和魔法之间的权责只有轻微的重叠，应用的场景是基本不一样的，只可惜神术好修炼，魔法的资质却不那么常见，而在光明神教的那些平民们，自然就更没有能力两者兼修了。
“总之，希望我们能在树峦村查到点什么吧，说不定真的有你所说的地底通道呢！”
杰妮弗收起打磨好的长剑，嘿嘿一笑，眨了眨眼小声说道：
“你说是吧？拉提斯老爷～”
“嗨呀，肯定有的！”
拉提斯看了眼边上脸蛋红红目不斜视地假装沉思的莉法，忍不住弹了一下杰妮弗的额头吐槽道：
“还有小孩子在呢！再故意这样称呼我就打你屁股了！”
“哼，你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杰妮弗捂着额头，看着因为听到打屁股一词而变得更加脸红的莉法，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吐了吐舌头。
带着小孩，太影响调情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好像也压根没收敛啊……
“那个……老爷！”
忽然，坐在前座驱使马车的斯奈德低声叫了起来，她敲了敲简陋的薄薄前门，推开门探头进来小声说道：
“老爷，前面有人。”
“嗯？”
拉提斯看着面露谨慎之色的斯奈德，矮着身走了几步，顺着她让开的狭小空间看向了马车前方。
只见一辆双驱大型马车缓缓从商道的远处驶来，那马车通体黑色，宽大的车轮在地上印出一道深深的车辙，在这荒无人烟的偏僻商道，看起来确实让人有些慎重起来。
拉提斯的视线扫过一身正装的中年车夫，目光在他的黑色礼帽上停留了片刻，又再度扫视了一下整个大型马车的外观，最终端详了一下车厢侧面的徽章，陷入了沉思。
似乎是注意到他们所处的这辆小型马车有些踟蹰不前，前面的双驱龙马缓缓地停了下来，在路面碎石溅起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穿着正装的车夫看了一眼打扮得和白袍门徒一样的斯奈德，稍微抬了抬自己的礼帽，示意斯奈德驾着马车先走。
斯奈德犹豫了片刻，低头小声说道：
“老爷，我们……”
“走。”拉提斯沉声回答道，他看了眼网警后台弹出的任务通知，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不过他还是暂时抑制住了出手的冲动，打算先看看来者的意图。
斯奈德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瞬间冷静下来，她稳定地驾驶着鹰驽马，缓慢地向商道的一旁驶去，并入了黑色马车的对向商道。
她紧紧捏着缰绳，心中也不免开始揣测这黑色马车的去向。
在山荒领，很少见黑色的马车，毕竟在这光明力量活跃的地方，黑色的马车太过吸热，除非有很好的材料可以隔温，但那种华贵的马车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偏远的山荒领东部了。
像这种大型马车，除了领主和商队以外基本很少人使用，因为日常的维护费用实在太过高昂，在魔法繁荣的今天，一般的旅行者宁愿多花点钱请一位法师当保镖和行李箱，也不愿意使用这种大型马车。
当然，也有可能是传闻中那种杀人越货的强盗……不过那样的强盗还是亚纽姆联合国那里比较多，诺拉德王国境内倒是很少有。
鹰驽马小心翼翼地从双驱龙马身边走过，斯奈德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在身上缓缓浮现的光明神力中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她突然感觉车厢里的那位老爷拍了拍自己的肩，随即沉声说道：
“停。”
“什么……”
来不及思索那位老爷的用意，斯奈德咬了咬牙，立刻用稳定的力气扯住了缰绳。
鹰驽马微惊地扬了扬蹄，随即在身后突然溢出的龙威中低下头平静了下来。
“嗯？”
黑色马车的车夫微微皱起了眉，看着身前那两匹不知为何突然陷入静止的龙马，不解地扯动了一下缰绳，随即看向莫名停在自己身侧的小型马车，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虽然一般来说，遇上这样的小型马车，自己认识的其他小队确实会进行一番劫掠，但那也是以前了，最近上头的上司换了一位，整体的方针有了很大的变化，甚至都快正规化起来了。
不过那样也好，只是负责运输货物的他本来也比较怠惰，人至中年，已经被家中的妻子唠叨得没了心气，除了平日里和人打牌时依旧锱铢必较，其他事情都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摸起鱼来了。
更何况，像这种平平无奇的小型马车，里面的人能有几个钱，就算是白袍门徒在驾车，估计也只是一些无名小卒罢了。
总不可能真的像那些鸡汤文一样，路上随便遇上个人就是上司的上司吧？这种东西骗骗学徒也就罢了，不会真有二三十岁以上的中登老登还相信吧，不会吧不会吧？
嗯？这小型马车怎么还不走……
中年车夫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警兆。
他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微动，下意识地就要撕破随身的法术卷轴率先发动攻击，然而一个声音突然从边上那简陋的车厢里传来：
“黑帽……你是黑钱小队的成员？”
车夫的瞳孔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瞬间弓起身，砰的一声弹了起来撞在了车顶上，随即在宽大的车座上猛地滑了一段距离，才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震惊。
“嗯？”
充满威势的声音再度传来，车夫连忙回过神来，摘下自己的帽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是……我是……”
“哦，那应该便是掮客女士的下属了吧？”令他惊恐万分的话语再度从简陋的车厢中传来，车夫一个呆愣，顿时从车座上滑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呢？！虽然说掮客女士真的是他的上司，但这队长的变更才发生了没几天，甚至连其他同级的队长都还完全不知道呢！难道说……面前这个车厢里的男人……？！
“大，大人……”车夫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连忙行了个礼，颤抖着问道：“请问……”
“没事，就是听说她接手了这一片的大宗交易架构，看着你的马车感觉有点像，随口问问。”
车厢里的拉提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想到真的被他给猜中了，他和眼神古怪的杰妮弗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带惊讶和好奇的莉法和斯奈德，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你马车里装载着的是什么货物？”
车夫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为何，从拉提斯的语气中，他似乎真有一种上司的上司的感觉。
不会真的撞大运了吧……
他微微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
“禀告大人，是山荒领西部的细粳稻。”
拉提斯眉头一动，立即和杰妮弗、莉法互相对视了一眼。
正如他推断的那般，果然有人在往东部地区输送粮食。
……
……
在简单地问了几句货物的来源之后，拉提斯便让这个黑帽车夫离开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放过正在执行任务的黑帽成员，除了已经变成合作者的掮客女士以外，他之前还从来没想过有放过黑帽的一天。
但这次，他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虽然这似乎又是一个来自于黑帽，或者说来自于女王的某种阴谋，但输送粮食这种事情，又似乎对于平民来说是一件好事。
并且，在经由此事变得越发尊重他的斯奈德口中，拉提斯也得知了西部的稻谷和东部的稻谷到底有什么不同。
原来，在东部这充满了未知意志的光明力量的灌输下，东部的稻谷在食用了之后会让人产生晕眩和恍惚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强烈，但在已经拥有信仰与光明神力的斯奈德的感知下，她却已经能明显地察觉到，东部的稻谷一经服用便会在人的体内积蓄罗姆尼亚圣城之中的那种奇异力量。
简单来说，黑帽把这西部的稻谷运输至东部的村落里，竟然是在协助他们对抗光明意志的污染。
拉提斯闻言，顿时产生了一丝复杂的心情。
从任务书上的第二个选项中，他便发现了皇都和罗姆尼亚之间存在互相制衡的关系，而如今看来，为了这个目标，黑帽竟然难得地做了点好事。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感觉还是要辩证地看待这整体的局势，而这还是需要探明真相再说。
鹰驽马迈开脚步，疾驰在铺着凌乱碎石的商道上，带着四人飞奔向矶点村。
……
……
“老爷，感谢您一路上的照顾。”
斯奈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矶点村，犹豫了片刻，转头看着拉提斯那副“要是敢行大礼就揍扁你”的表情，手足无措地捏了捏自己的白袍，生疏地按照记忆中的神教宣传卷轴上的指导，行了个教士礼。
“不必多礼，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把同伴救出来的。”身为光明神教的女婿的拉提斯毫无阻碍地回了一个教士礼，哈哈一笑，便摆了摆手说道：
“那就有缘再见了，斯奈德。”
“有缘再见……提坦尼亚老爷。”
斯奈德站在原地，怔怔地望了片刻拉提斯三人的背影，忽然眼前一花，在一声隐约的龙吟中，三人便就此消失了踪迹。
“要是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解下兜帽面罩，朝着不远处的矶点村走去。
不一会儿，她便走到了村口，望着这石矶四立的地方，她忍不住轻轻跳了上去，横起双臂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石矶顶部，望向拉提斯等人消失的方向。
淡淡的光明神力覆盖在她的眼瞳之上，她似乎借此隐约看到了天边正在摆尾的巨龙龙影。
“也不知道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斯奈德低语了一声，看着脚下高高的石矶，忽然意识到自己实际上也在这躲躲藏藏的狼狈日子里进步了许多。
在一声祈祷中便能呼唤出光明神力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柔弱少女了。
“……你是……斯奈德？！”
惊讶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斯奈德低下头，看向地面上那两位小心翼翼地提着镰刀表情戒备的村民，微笑了一下，说道：
“是我，两位叔叔，我回来保护你们了。”
两位村民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望了望不远处面色好奇的其他村民们，犹豫了片刻，在斯奈德疑惑地眼神中，开口说道：
“斯奈德，我们不需要保护。”
“诶？？”斯奈德神色一呆，顿时迷茫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
“当时你们兄妹俩离开村子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是知道的。”
两位村民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坚决地说道：
“你们比我们更有能力，能保护更多需要保护的人，因此，即使我们内心羞愧，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支持着你们，为你们祈祷。”
“但我们，绝不是那样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他们握紧镰刀说道：
“斯奈德，不必担忧我们，如果可以的话，请将你的力量，用在保护他人身上吧！”
“……”
斯奈德呆呆地和逐渐靠近的村民们对视了许久，在那些熟悉的面孔上，她看见了支持、祝福、信任以及坚毅，唯独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和担忧。
她的心里迷茫，但来不及思考，她的身体便如同每次躲避罗姆尼亚的嗡鸣声一般自行跑动了起来。
白袍的兜帽和面罩不知何时已被她自己戴上，斯奈德翻身跨上来时的鹰驽马，回望了一眼汇聚成涌流的村民们，沉默如同罗姆尼亚的沉默一般点了点头，便纵马朝着东方飞奔而去。
她记得，在那位老爷的口中，他们要去树峦村调查某种隐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