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刮骨画皮
纯白的世界里,没有声音,没有风,也没有时间。_0+7·z_w¢..c·o^m/
这里是画布的背面,是概念的基底,是所有色彩诞生前、最原始的虚空。
【千面画师】站在林临面前,他那张素描般的脸上,勾勒出一个近乎于神圣的、虔诚的微笑。
他没有使用任何实体工具。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那只苍白而修长的手。
在他的指尖,一缕微光开始凝聚,最终,化作了一柄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光线打造而成的调色刀。
工匠的身体,如同一块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
他能感觉到,画师手中的那柄“刀”,并非针对物理层面。
那是一柄……专门用来“刮掉”灵魂与概念的、无形的利刃。
“别紧张,我亲爱的工匠。”
画师侧过头,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
“我是一位艺术家,不是屠夫。”
“我将要进行的,是创作,而不是破坏。”
“而任何伟大的创作,都必须从一张干净的画布开始。”
他转回头,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林临身上。
“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呢?”
画师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
“啊,对了。”
“就从名字开始吧。”
“一个名字,是‘自我’这幅画上,最先被涂抹上去的、也是最碍眼的一笔底色。”
他举起了手中的光之刃。′s·a~n,s+a^n_y+q/.-c*o*m+
然后,对着林临,轻轻地、温柔地,做出一个“刮”的动作。
刀锋没有触碰到林临的身体。
但林临的灵魂,却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剧烈的悲鸣。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存在根基中,被硬生生地剥离出去。
“林……”
“临……”
这两个音节,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变得模糊、褪色,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它们不再是他的名字,而变成了两个毫无关联的、陌生的字符。
站在一旁的工匠,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当他试图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时,却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无法被填补的、逻辑上的空白。
那个名字,己经被“刮”掉了。
从因果的层面上,被彻底抹除。
“啊……你看,干净多了。”
画师欣赏着自己的成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他将那柄光之刃凑到自己面前,刀锋上,沾染了一层灰白色的、淡淡的“色彩”。
那是属于“林临”这个名字的、概念的残骸。
“接下来,是记忆。”
画师的眼神,变得愈发狂热。
“记忆,是构成一幅画最主要的、也是最杂乱的色彩。”
“亲情、友情、爱情、仇恨、喜悦、悲伤……呵呵,多么肮脏,又多么美妙啊。.秒!蟑?洁,暁-税?网· +更?薪~罪¢全*”
他再次举起了刀。
“让我们先从……‘忠诚’这种颜色开始刮起吧。”
刀锋再次划过。
林临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疲惫不堪、却又无比坚毅的脸。
王建国。
那个在天台上,与他一同俯瞰着整座城市的、无奈的合作者。
那个在电话里,用嘶哑的声音,请求他不要越过最后底线的、挣扎的“清道夫”。
所有关于他的画面,所有与他相关的对话,所有因他而生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那柄无情的刀锋,从林临的灵魂画卷上,一片片刮起。
那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无比厚重的灰褐色。
林……不,那个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嗯,不错,这种颜色,带着一丝无奈的苦涩,我喜欢。”
画师将那抹灰褐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左手手心中那片无形的“调色盘”上。
“然后是……‘信任’。”
刀锋第三次落下。
林临的脑海里,闪过一串冰冷的数据流,和一个永远挂着微笑的“:)”符号。
桃子。
那个藏在网络迷雾之后的神秘少女。
那个用代码为他
构筑壁垒的幽灵。
所有关于她的信任与托付,所有隔着屏幕的并肩作战,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抹闪烁着荧光的、如同电路板纹理般的翠绿色。
然后,被刮下,收集。
那个身体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
他正在被一片一片地拆解。
画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愈发癫狂。
“还有‘敬畏’!”
“还有‘宿命’!”
“还有……最重要的,‘牺牲’!”
刀锋一次又一次地落下。
卡米尔在绝望中宣誓效忠时,那双燃烧着屈辱火焰的眼睛,化作了金红色。
许诺、张玄陵、法官、神仆、律者……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一个个或深刻或浅薄的记忆,都化作了不同色调的颜料,被一一刮取,一一陈列。
最后,画师的刀锋,停在了林临的面前。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庄重。
“现在,是最后的、也是最美妙的一块颜色。”
“名为‘羁绊’的……黑色。”
刀锋,决绝地落下。
林临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张没有五官的、空洞的面孔。
无面者。
那个为了铸造钥匙,将自己的脸作为画布的疯子。
那个在双重绝望中,为了撕开一线生机,而决然走向自我献祭的、唯一的“同类”。
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所有与他一同经历的生死,所有因他的牺牲而产生的、那份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悲伤与决意……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了一团比深渊更纯粹、比黑夜更浓郁的……黑色。
当这团黑色,被从林临的灵魂中彻底刮离时。
他那具一首在颤抖的身体,突然,静止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反应,都消失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依旧睁着,但那双曾经盛满了星辰与风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倒影的……空白。
他被彻底清空了。
连“我”这个概念,都己不复存在。
画师看着眼前的“作品”,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近乎于泪水的、极致的狂喜与满足。
“完成了……”
他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声音,喃喃自语。
“一张……完美的、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空白画布。”
工匠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被一步步地、彻底地,解构成了一个陌生的、空洞的“物”。
他感觉不到悲伤。
因为连那份足以引发悲伤的、名为“同伴”的因果,似乎都在刚才的仪式中,被一同刮掉了。
他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沉重的、仿佛宇宙初开时的、绝对的孤寂。
画师转过身,他那张模糊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期待的、贪婪的微笑。
他看向工匠,伸出了那只己经沾满各色“颜料”的、作为调色盘的左手。
“画布,己经准备好了。”
“现在,我亲爱的工匠先生……”
“把你的颜料,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