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第一位读者

(原初作者番外)

在成为“作者”之前,他是一个读者。·顽? ? .鰰.栈/ .埂-欣-嶵′快~

不是那种在午后阳光下,伴着咖啡香气翻阅纸张的读者。

他阅读的,是星辰的轨迹,是量子泡沫中偶然生灭的规律,是宇宙大爆炸之前、那片“无”的沉默。

他是一名追寻着终极的读者,毕生的渴望,就是翻到现实这本巨著的最后一页。

他想知道,书的封底之后,写着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写。

他耗尽了毕生的心血,用人类所能理解的、最尖端的思想工具——数学、哲学、理论物理。

构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思想实验。

那不是一个能在实验室里搭建出来的模型,而是一个纯粹由逻辑与猜想编织的、通往“可能性”之外的阶梯。

他将这个阶梯,称之为他的“故事”。一个关于“故事尽头”的故事。

他认为,只要这个故事的逻辑足够严密,它本身就能成为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现实“封底”的钥匙。

他成功了。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夜,当他为自己的“故事”写下最后一个逻辑闭环时。

现实,这本厚重得令人绝望的书,真的为他翻开了不该被翻开的一页。

他“看”到了。

……

不。

他最先失去的,是“看”的能力。

他的人类视网膜无法处理那种“景象”,它所反馈给大脑的,是一片纯粹的、尖叫般的空白。!嗖^餿¢暁*税*蛧¢ `埂_辛?罪`全.

视觉信号本身,在这片空白面前,被“无效化”了。

然后是听觉,他耳中所有的声音,包括他自己心脏的跳动,都被一种更宏大的“寂静”所吞噬。

那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作为一个概念,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的感官,在接触到那个“外面”的瞬间,就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本质的、绕过了所有物理介质的“知觉”。

他的意识,像一滴墨水,滴入了一片由疯狂构成的汪洋。

他“知觉”到了颜色。

但那不是颜色。

当他的大脑试图将其理解为“色彩”时,他的逻辑思维便开始像被倒上浓酸的血肉一样,迅速地沸腾、溶解。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性质”,一种活着的、不可被描述的“性质”,它时而是角度,时而是温度,时而是某种散发着恶意的生命几何学。

他“知觉”到了形状。

但那不是形状。

那是某种由无数个“不可能”的维度,以一种“不应该”的方式折叠、纠缠在一起的“存在”。

仅仅是“理解”它的轮廓,就足以让“因果律”这个概念本身,在他的认知中发生不可逆的崩塌。

他开始“回忆”起自己尚未发生的死亡,又“忘记”了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童年。

时间不再是一条线,而是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废弃草稿纸。!我_的¢书.城? ^芜¢错¢内^容¢

他“知觉”到了那些“外神”。

它们没有实体,没有思维,没有目的。

它们只是……在那里。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永恒的、无意识的、向外辐射的“污染”。

就像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放射源,它并不“想”杀死谁,但任何靠近它的东西,都会无可救药地、从最基础的层面上,被“扭曲”和“改写”。

在那一刻,他终于读懂了。

他读懂了现实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写着:我们所处的整个宇宙,我们所珍视的一切物理法则,我们所引以为傲的生命与文明……不过是这片疯狂汪洋的岸边,一粒因偶然的“干燥”而暂时存在的可悲沙子。

而大海,正在涨潮。

他看到了“存在”的全部图景,那是一幅由无数个像他所窥见的“外神”们,共同构成的、一幅正在缓慢腐烂、自我吞噬的巨大壁画。

而地球,人类,连同整个可观测宇宙,不过是这张腐烂画布上,一个连霉点都算不上的、偶然的像素错误。

一个随时会被“刷新”掉的、无意义的错误。

这,就是终极的真相。

一个足以逼疯任何智慧生命的、绝对的、冰冷的真相。

……

他的意识,在被彻底同

化、消融的前一刻,爆发出了生命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那不是思考,而是一种比思考更深层的、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

逃!

逃回那粒“沙子”里去!

逃回那个狭隘的、无知的、却拥有着“稳定”和“意义”的、可悲的家里去!

他的思想,他的“故事”,那把打开门的钥匙,在这一刻,变成了他唯一的救生筏。

他用尽自己即将崩溃的、仅存的全部人性,疯狂地、不计代价地,为这个“故事”写下了结局。

结局是:【门,关上了】。

现实,这本被翻开的书,以一种近乎撕裂的方式,被强行合拢。

他回来了。

他的意识,像一个溺水者,被冲回了名为“地球”的、安全的岸上。

但他,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的灵魂,己经被那片疯狂的汪洋彻底浸透。

他带回了“外面”的“知识”,也带回了那份永恒的“污染”。

他知道,那扇被他强行关闭的“门”,己经留下了一道无法被修复的裂痕。

他听得见,那些“外神”无意识的“呼吸”,正通过那道裂痕,像毒气一样,缓慢地、持续不断地渗透进来。

他也知道,他打开门的行为,己经让这粒“沙子”,在黑暗中,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吸引着“大海”注意力的光点。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环顾这个世界,看着那些在虚假的“意义”中,为了爱情、财富、权力而奔波的同胞们。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明般的孤独与悲悯,淹没了他。

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也是唯一的罪人。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他要成为守护者。

他要用自己带回来的、那份被污染的“知识”,为这粒脆弱的沙子,建造一堵最坚固的、用以抵御大海的堤坝。

他将自己的“故事”,扩展成了一个笼罩整个地球的“设定集”。

他用自己对“规则”的理解,重写了现实。

他偷换了概念,将那些渗透进来的、致命的“污染”,定义为一种可以被窃取和利用的“力量”;

又将使用这份力量后,不可避免的灵魂扭曲,定义为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创造了“扮演”这个系统。

他让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以谎言为地基的“庇护所”。

他成功了。

他筑起了一座完美的监狱,将所有人都保护在其中。

但这个过程,也将他自己,彻底撕裂了。

一部分的他,那个窥见过终极恐怖、被彻底吓破了胆的“读者”,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他变得麻木、厌倦、绝望,渴望着任何能打破这份永恒孤寂的“变量”。

而另一部分的他,那个为了保护一切而强行合上书页的、求生的“意志”,则化为了最冰冷的、最绝对的“规则”本身。

它负责维持这堵墙的稳定,修正所有的错误,删除一切可能导致墙体崩溃的“废稿”。

他成为了【原初作者】。

一个分裂的、孤独的、至高的神明。

而他,也是这座监狱里,唯一永远醒着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