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双子之誓
顾舟的指尖在石镜残片上轻轻一叩，青铜方台的嗡鸣便在识海里炸开。
烛火在木桌上摇晃，将他紧绷的下颌线投出刀刻般的阴影。
石镜残片上“囚神契“的纹路随着源质流转忽明忽暗，与他胸口的灾厄印记产生共鸣，皮肤下像是爬着一群细小的海蛇，又痒又烫。
三天前在遗迹里被凝视者划伤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源质的腥气钻进鼻腔——这是他第三次犹豫。
“上次合成潮汐魔药失败，源质反噬让我吐了半升血。“他对着空气喃喃，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和识海里那道影子对话。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合成台边缘的青铜纹路，那里还留着上次合成失败时崩裂的缺口。
作为化学工程师的理性在提醒他：石镜残片里封印着上古神契，灾变核心是他突破灾变阶的关键材料，两者融合的成功率......他抿了抿唇，从怀里摸出个牛皮小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百次合成的数据。
“72%。“他低声念出最新推算的成功率，指节在纸页上压出白痕。
识海里的青铜方台突然泛起灼热的光。
顾舟深吸一口气，将石镜残片和灾变核心同时按在台面上。
源质如活物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方台上方凝成金色漩涡，其中隐约能听见古老的吟唱，像是千万人在海底合唱。
“轰——“
识海猛地一震。
顾舟踉跄着扶住桌角，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他看见方台中央的两件物品正在融化，石镜残片的幽蓝与灾变核心的暗红纠缠成诡异的紫，像是两尾撕咬的海蛇。
而在漩涡最深处，那道他曾瞥见过半张脸的金色身影终于完全显形——是另一个他，眉眼与自己分毫不差，却穿着缀满星辰的古旧长袍，左眼角有一道银色的裂痕。
“你我本是一体。“那道身影开口时，顾舟的耳膜传来刺痛，“我是你体内灾厄的另一面，也是堕落海皇的双生兄弟。“
船舱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得遥远。
顾舟的瞳孔剧烈收缩，右手不受控制地捂住胸口的灾厄印记——那里的跳动频率与身影的话音完全同步。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堕落海皇......不是被封印的灾厄之主吗？“
“当年诸神战场破碎时，灾厄之主被劈成两半。“身影抬起手，指尖划过顾舟的识海，竟在虚空中画出一幅星图，“我是被封印的光明面，他是堕入深渊的黑暗面。
你们这些后来者以为封印了灾厄，却不知我们本是双生，封印越紧，他的力量便越强。“
“所以石镜里的囚神契......“
“是连接双生的锁链。“身影的声音突然变得哀伤，“你穿越时撞碎了上古封印，我的意识碎片附在你身上，而他的气息也顺着裂缝钻了出来。
现在你胸口的印记，既是我的庇护，也是他的路标。“
“砰！“
舱门被撞开的瞬间，顾舟猛地合上识海。
老渔夫扶着门框直喘气，灰白的胡须上沾着星点墨汁，怀里还抱着本封皮镶铜的古书：“小顾！
我查了《封印之书》！
你额角的金纹、灾厄印记的同步......“他踉跄着扑到桌前，翻开书的手在发抖，“当年诸神战场崩溃时，有十二道意识碎片逃逸！
你很可能被'灾厄双子'的碎片同时选中，成了他们的承载者！“
“所以堕落海皇追杀我，是因为我体内有他兄弟的意识？“顾舟的指节抵着眉心，思维在飞转。
三天前被凝视者围攻、石镜里的黑影低语、识海里突然清晰的身影......所有碎片在这一刻串成线。
“不止追杀。“一道冷艳的女声从舱角传来。
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倚在舷窗边，指尖转着柄淬毒的匕首，“他要的是彻底融合你体内的双子意识，让双生锁链变成他的力量源泉。
到那时......“她勾唇一笑，匕首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整个海域都会变成他的深渊。“
老渔夫的脸瞬间煞白：“小顾，千万别信她！
幽影会的人最会蛊惑人心——“
“我建议你试试融合。“红衣女子打断他，匕首“叮“地扎进桌面，“你现在的灾变之力只是皮毛，若能融合双子意识......“她扫过顾舟掌心的石镜残片，“至少能和堕落海皇正面抗衡。“
“胡闹！“老渔夫拍案而起，震得烛台摇晃，“融合失败的话，灾厄意识会彻底吞噬你！
当年海皇祭祀试过，结果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顾舟望着桌面的匕首，又望向老渔夫颤抖的双手。
识海里的身影还在，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意识的温度——不似堕落海皇的阴寒，倒像是初春融雪的海水，带着一丝熟悉的暖意。
“合成神谕之泪需要三天。“他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静，“那是稳定意识的关键材料。
等合成完成......“他看向红衣女子，又转向老渔夫，“我会尝试融合。“
老渔夫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弯腰拾起地上的《封印之书》：“我去舱底找海妖晶核，神谕之泪需要的源质纯度太高......“他推开门时，海风卷进来半片碎浪，打湿了顾舟的裤脚。
红衣女子拔起匕首，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的伤口：“聪明人。
记住，幽影会的情报网能帮你挡三天。“她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对了，你识海里的那个他......“她侧头一笑，“他可比你想象中更想活过来。“
舱门重新关上时，顾舟摸出怀里的星芒珍珠碎片——那是他用最后十颗顶级珍珠合成的灵物，现在只剩指尖大小的金粉。
烛火映着石镜残片，上面的“囚神契“突然流动起来，像是在绘制某种路线图。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顾舟抬头。
小刀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顾先生！
瞭望手发现三艘黑帆船！
船旗......是堕落海皇的深渊使者！“
顾舟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抓起石镜残片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烛台。
火光在地板上蔓延，映得他的眼睛泛着金芒——那是识海里的身影在共鸣。
“让舰队转向碎浪礁！“他扯开嗓子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胸口的灾厄印记。
海浪的轰鸣中，他听见识海里的身影轻声说：“别怕，我会帮你。“
而在千里外的深渊海沟，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坛上，堕落海皇的巨爪碾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暗红的血雾里，浮现出顾舟的面容。
“终于......“他的笑声震得海沟崩塌，“找到你了，我的兄弟。“顾舟的手指刚抠住石镜残片的边缘，舱外小刀的嗓音便被海风撕碎了半截：“船旗是深渊使者特有的骸骨绞索纹！“他撞翻的烛火正顺着草席舔向木柜，火舌卷着鱼油的焦味窜起三寸高，在他瞳孔里映出一片血色。
“李姐呢？“顾舟反手扯下腰间的水囊泼向火焰，水流浇在灼烫的木板上腾起白雾，“去前舱找她！“话音未落，舱门已被撞开，小刀的短刀还插在腰间，发梢滴着海水——显然是从瞭望台直接冲下来的。
“李姐在主甲板！“小刀抹了把脸上的咸水，喉结滚动着，“她让我先报信，说有紧急方案！“他话音刚落，甲板上传来重物拖拽的闷响，混着粗哑的呼喝：“收帆！
左舷吃水太浅！“顾舟掀开舱帘的瞬间，正撞进李姐怀里——她穿着靛青短打，腕间银镯叮当作响，怀里还抱着卷了角的航海图。
“风暴之眼。“李姐的指甲掐进他小臂，指腹还沾着航海蜡的余温，“雷暴区的电离层能干扰深渊使者的源质感知，我三年前跟商队躲进去过，里面有处暗礁群能藏船。“她展开海图，用银簪点在墨色晕染的区域，“但得在他们布下封锁前冲进去，最多剩半个时辰！“
顾舟的视线扫过海图边缘的暗记——那是李姐独有的“死海花“标记，只有生死相交的盟友才见过。
他攥紧石镜残片，识海里的青铜方台突然泛起温热，像是在回应他的动摇。
三天前合成失败时崩裂的缺口，此刻正渗出细密的金纹，像极了灾厄印记的纹路。
“转舵手听令！“顾舟扯着嗓子吼，声线里带着化不开的沉冷，“目标风暴之眼，航速提到八节！“他的目光扫过主甲板：老渔夫正踩着摇摇晃晃的绳梯往桅杆上爬，怀里还抱着那本《封印之书》；红衣女子倚在船舷边，指尖的匕首正挑开缠在缆绳上的海草，抬眼时冲他勾了勾唇。
海浪突然掀起一人高的白墙。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顾舟踉跄着扶住舷栏，咸涩的浪花灌进领口。
他望着远处海天交界的墨色云团——那是风暴之眼的边缘，雷光在云底翻涌，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睁开眼睛。
“还有十里！“掌舵的老水手扯着嗓子喊，额头的皱纹里全是汗，“但深渊使者的船吃水浅，他们抄了近路！“顾舟眯起眼，终于在浪尖上捕捉到几点黑影——三艘黑帆船的船首像泛着幽蓝，是用海妖骸骨雕成的狰狞巨口。
“放烟雾弹！“李姐甩出腰间的铜哨，“让二副带小艇去东边引开！“她转身时，银镯磕在顾舟手背的伤口上，疼得他倒抽冷气——但这点痛远不及识海里的灼烫。
青铜方台正在发烫，石镜残片和灾变核心在他怀里共振，连心跳都跟着乱了节拍。
当第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时，舰队终于扎进了风暴之眼。
咸湿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顾舟的发梢根根竖起。
他缩在底舱的合成台前，膝盖抵着潮湿的木板，石镜残片和神谕之泪的材料——三滴月光水母的晶露、半块星陨珊瑚——正摆在方台两侧。
老渔夫蹲在角落，用碎布裹着海妖晶核往火盆里添，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胡须上，发出细微的焦响。
“源质纯度92%。“顾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盯着方台上方旋转的金色漩涡，“比上次高了七个百分点。“识海里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没有穿星辰长袍，而是穿着和他一样的粗麻短打，左眼角的银裂像道月牙。
“我帮你稳住意识。“身影的声音轻得像海风，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温度，“你只需要引导源质流向。“顾舟的手指按在方台上，皮肤下的海蛇爬动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血脉相连的熨帖。
他想起三天前在遗迹里，那道影子第一次出现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合成台的嗡鸣陡然拔高。
石镜残片的幽蓝与晶露的银白纠缠着融化，星陨珊瑚的暗红像血液般渗进去，在漩涡中心凝成一颗泪滴状的晶体。
顾舟的额头抵着方台，汗水顺着下巴砸在木板上——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缕源质的流动，像是在调配最精密的魔药，而这次，没有失败的可能。
“成了。“当神谕之泪的清光漫过底舱时，老渔夫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舟抬起头，那颗流转着七彩色泽的晶体正悬在方台上，每一次脉动都在冲刷他识海里的阴霾。
他颤抖着伸出手，晶体却主动钻进了他心口的灾厄印记——灼热感席卷全身，他听见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视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连舱壁缝隙里的海蚤爬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识海里的黑影终于完全显形。
这次不是虚影，而是和他共享一具身体的存在。
顾舟能感觉到对方的记忆在涌入：破碎的神国、被劈成两半的神格、在封印中沉睡千年的孤寂......还有，对另一个自己——堕落海皇的深切悲怆。
“现在，我们才是真正的灾厄之主。“黑影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带着顾舟熟悉的温和，像是他穿越前实验室里，导师讲解分子式时的语调，“他以为你只是容器，却不知道......“
一道刺目的痛意突然贯穿识海。
顾舟捂住耳朵，堕落海皇的怒吼在脑海里炸响：“你竟敢唤醒他！“那声音里的恐惧比愤怒更浓，像是被拔了毒牙的海妖，“你根本不知道囚禁者有多可怕——“
“住口。“黑影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顾舟的瞳孔泛起金芒，“该恐惧的是你，兄弟。“他站起身，底舱的木门在源质冲击下轰然碎裂。
雷光透过破洞劈进来，照在他脸上，灾厄印记的纹路正从胸口蔓延到脖颈，像条觉醒的龙。
识海里，一直沉默的金色身影缓缓睁开双眼。
他穿着缀满星辰的长袍，左眼角的银裂里渗出淡金色的光。
顾舟能听见他的低语，像是来自千万年前的回响：“是时候了，兄弟，该向囚禁者复仇了。“
而在风暴之眼外，三艘黑帆船的船首像突然崩裂。
堕落海皇的巨爪穿透水晶球，暗红的血雾里，顾舟的面容正在凝结成金。
他的瞳孔收缩成蛇类的竖线，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不......这不可能......“
风暴中心，顾舟抬起手。
雷光在他掌心汇聚成球，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星图——那是属于灾厄之主的，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