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黑潮之源
顾舟的指节抵在潜艇观察窗上，凉意透过防水手套渗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混着机械舱传来的嗡鸣，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老周，下潜深度调整到三千丈。“他转头看向驾驶员，声线平稳得像是在实验室调配溶液——这是穿越前养成的习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用理性压下翻涌的情绪。
此刻他的右手正虚虚按在腰间，隔着衣物能摸到合成台碎片的温度，那是比任何锚点都更可靠的依仗。
“明白！“驾驶员的应答带着紧绷的颤音。
潜艇开始下潜时，红衣女子突然从角落直起身子。
她本就裹着紧身的黑皮甲，这一动更显利落，耳坠上的黑曜石擦过舱壁，发出细碎的响：“海流流速加快了。“她的指尖点在战术屏上，代表洋流的绿色线条正疯狂扭曲成乱麻，“漩涡中心的压力值...超过记录的三倍。“
老渔夫把《封印之书》摊在膝头，枯瘦的手指压着泛黄的书页。
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沾着从舷窗透进来的幽光：“当年我在死海沟捞到这本残卷，总觉得那些星图是疯子画的。“他用指甲刮过书页上一道金色纹路，“现在看来，倒像是...某种坐标。“
顾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
潜艇外壳突然发出金属扭曲的尖啸，观察窗外的海水从墨绿变成漆黑，像是被什么巨口吞噬了光线。
他的后颈泛起凉意——和方才漩涡注视时的感觉如出一辙，只不过这次更近，更清晰。
“接触黑潮核心区。“驾驶员的声音发闷，额角沁出的汗珠在顶灯里闪着光。
顾舟看见红衣女子的右手悄悄按在腰间短刃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渔夫则合上书本，将它小心收进怀里，动作慢得反常，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叮——“
警报声骤然炸响。
潜艇猛地一震，顾舟踉跄着扶住操作台，观察窗上的水痕被震成蛛网。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他瞳孔骤缩——黑暗中浮现出无数断柱残墙，石砖上刻着的古老符文正泛着幽蓝微光，像是被唤醒的活物。
“诸神战场...“老渔夫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抚过玻璃窗，仿佛要触碰那些石墙，“书里说，陨落的神祇会用骸骨筑城，用血脉为砖...原来都是真的。“他翻开书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三倍，书页哗啦啦翻到某一章，“看这里！
这些符文的排列方式，和记载中'湮灭之神'的陵寝完全吻合！“
红衣女子突然吸了口冷气。
她原本靠在舱壁上的身体绷成弓弦，黑瞳里映着窗外的蓝光，像是淬了层冰：“别碰那些符文。“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尾音却往上挑，带着不寻常的急切，“这里的气息...和幽影会档案里记录的'囚禁者'很像。“
顾舟的注意力瞬间从遗迹转到她脸上。
红衣女子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刻抿紧嘴唇，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但他记得三天前在黑市交易时，她为了压价能把谎话说得比海妖歌声还甜，此刻耳尖泛红的模样，分明是在隐瞒。
“囚禁者？“他故意重复，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合成台碎片。
青铜方台在识海里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红衣女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的鲨鱼皮刀鞘——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他在之前的合作里观察过七次。
“只是猜测。“她别开脸，发梢扫过锁骨处的幽影会纹章，“毕竟...谁也没真见过那东西。“
潜艇突然发出金属撕裂的轰鸣。
顾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合成台碎片的温度陡然升高，烫得他险些叫出声。
透过观察窗，他看见最深处的断墙正在裂开，缝隙里渗出的黑雾比周围的海水更浓，更黏，像是某种活着的东西。
老渔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老人的掌心滚烫，像是烧红的铁块：“别靠近那道裂缝！
书里说，湮灭之神的心脏被封印在陵寝最深处，可如果黑潮是从那里涌出来的...“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动了动，“那里面的，可能不是神骸，是...“
“污染。“顾舟替他说完。
他望着裂缝里翻涌的黑雾，识海里的合成台突然开始震动，青铜方台上的纹路亮起淡金色的光——那是检测到高浓度源质时才会有的反应。
但这次的源质里混着刺目的杂色，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东西污染过。
红衣女子猛地转身，短刃“唰“地出鞘。
刀刃在幽蓝符文的映照下泛着冷光：“有东西在靠近！“她的刀尖指向潜艇下方，那里的黑雾正聚成模糊的人形，四肢拉长成触须状，每根触须上都挂着细碎的磷火。
顾舟的右手按在合成台碎片上。
他能感觉到神念在识海里翻涌，自动开始分析那些触须的构成——是黑潮的浓缩体，混杂着少量源质和大量未知污染物。
合成台在他脑海里浮现出合成选项：【黑潮触须+源质碎片=？
（失败可能：腐蚀液）】
“老周，调整方向，往裂缝去。“他突然开口。
驾驶员的手在操纵杆上顿住，回头时脸上写满震惊：“顾先生，那裂缝的压力值已经...“
“照做。“顾舟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望着红衣女子紧绷的后背，又看了眼老渔夫怀里的《封印之书》，心里有根弦突然绷断了——从穿越至今，他见过海妖的尖牙，见过海盗的火炮，见过堕落的序列者，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所有的危机，所有的合成，最终都指向这片深渊最深处的秘密。
潜艇开始转向时，裂缝里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滚。
顾舟的合成台碎片烫得几乎要穿透衣物，他甚至能听见青铜方台发出的嗡鸣。
在意识最深处，那幅指向海沟的星图突然变得清晰，每颗星子都在闪烁，像是在催促他更近，更近。
“顾舟！“红衣女子的短刃砍在潜艇外壳上，火星溅在观察窗上，“那些触须在加速！
它们...“
她的话被更大的轰鸣淹没。
潜艇前端的探照灯突然爆亮，刺目的白光撕开黑暗，照出裂缝深处的一角——那里有团暗红的光，像被碾碎的夕阳，正裹在黑雾里缓缓跳动。
顾舟的呼吸一滞。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合成台在识海里疯狂震动，神念如潮水般涌出，自动开始解析那团红光的结构。
而在意识边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低语，像是来自极远的过去：
“解开它，你就能知道...黑潮究竟从何而来。“潜艇探照灯的白光如剑，精准剖开裂缝深处的黑暗。
顾舟的瞳孔里映着那团跳动的暗红，喉结滚动——这团光比他在合成台里见过的任何源质都要复杂十倍，表层裹着腐蚀的黑丝，内核却凝着某种让他灵魂震颤的纯粹。
“是神陨裂隙。“老渔夫的声音发颤，《封印之书》在他膝头自动翻页，泛黄纸页上的星图正与裂隙外的断柱符文完美重叠，“书里说...神骸崩解时会撕裂空间，形成吞噬一切的裂隙。
但这团红光是...“
“污染核心。“顾舟的指尖抵住太阳穴，合成台在识海里展开立体模型——暗红是神血凝固后的余韵，黑丝是千年积累的堕落能量。
他能听见合成台的嗡鸣里夹杂着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源质（污染态），建议融合破界之钥进行净化封印】。
“老周，保持稳定。“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上腰间的皮质囊袋。
破界之钥是他半月前用三枚灵物级星芒珍珠合成的，此刻在囊袋里发烫，像是急着要见光。
红衣女子突然转身，短刃横在他与囊袋之间，刀刃离他咽喉不过三寸：“你疯了？
幽影会档案里写过，任何接触神陨裂隙的活物都会被污染成怪物！“
她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带着海腥味——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顾舟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幽蓝符文倒影，突然笑了：“所以需要你帮忙。“他的右手轻轻覆上她持刃的手背，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你负责斩断缠上来的触须，老渔夫念封印咒，老周稳住潜艇。
我...赌这把钥匙能行。“
红衣女子的瞳孔骤缩，短刃却缓缓垂落。
她扫了眼观察窗外正疯狂增殖的黑潮触须，突然反手将刀鞘砸向他胸口：“要是敢死，我就把你合成的星芒珍珠全扔进海沟。“
这句话让顾舟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第三次用“死“来威胁他，前两次分别是在海妖群里和海盗炮口下。
他低头摸出破界之钥，青铜钥匙表面的纹路突然泛起银光，像是回应他的信任。
“开始吧。“
老渔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顾舟看见《封印之书》的纸页无风自动，每一页都飘起来悬浮在半空，金色符文如萤火般飞向裂隙。
合成台在识海里疯狂转动，他能清晰感知到破界之钥的能量正顺着手臂涌出——那是种灼烧般的痛，却让他的神念异常清明。
“咔嚓——“
裂隙表面的黑丝突然暴长，像无数毒蛇缠上潜艇外壳。
顾舟的额头渗出冷汗，破界之钥的银光被黑丝腐蚀出斑驳缺口。
红衣女子的短刃化作残影，每一刀都精准斩在触须最脆弱的节点，血珠（黑潮污染后的粘稠液体）溅在观察窗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对。“老渔夫的咒语突然卡住，“这不是自然的污染...是有意志在操控！“
话音未落，潜艇猛地被掀翻。
顾舟撞在操作台上，破界之钥险些脱手。
透过倒转的观察窗，他看见裂隙深处的暗红突然暴涨，一道黑影从中冲出——那是具半人半海兽的躯体，背生骨翼，眼眶里燃烧着幽绿鬼火，正是红衣女子之前提过的“深渊使者“。
“堕落海皇的人！“红衣女子的短刃染满黑血，她反手甩出三枚淬毒飞针，却被骨翼轻易拍落。
深渊使者的利爪刺穿潜艇外壳，金属撕裂声里，顾舟听见老周的惨叫——驾驶员的左臂被划开半尺长的伤口，鲜血混着海水涌进舱室。
“顾舟！“红衣女子扑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甩向舱室另一侧。
深渊使者的利爪擦着他的头皮划过，在舱壁上留下焦黑痕迹。
顾舟的后背撞在合成台碎片上，剧痛反而让他的神念更清晰——合成台突然在识海里显化出金色身影，那是他融合百种序列后凝聚的“灾变之影“，正用透明的手指点向深渊使者的后颈：【弱点在此，源质核心暴露】。
“接住！“他将破界之钥抛给红衣女子，后者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他的意图——钥匙的银光能暂时压制污染。
顾舟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合成台碎片上，灾变之力如火山喷发般涌出，皮肤表面浮现出金色纹路。
他迎着深渊使者的骨翼冲上去，在对方挥爪的瞬间侧身，指尖精准戳向那道暴露的源质核心。
“嗷——“
惨叫震得潜艇嗡嗡作响。
深渊使者的躯体开始崩解，绿色鬼火化作星点消散。
顾舟的掌心被源质灼烧出血洞，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灾变之影的提示分毫不差。
他转身时，正看见红衣女子将破界之钥插进裂隙，银光如瀑，黑潮触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老渔夫踉跄着扑向操作台，颤抖的手指按下紧急密封按钮。
海水倒灌的声音渐弱，顾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有他的，有深渊使者的，还有老周的。
红衣女子扯下自己的皮带，粗鲁地帮他包扎手掌：“下次再随便扔钥匙，我真的会杀了你。“
“黑潮...退了。“老周捂着手臂，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观察窗外的海水正从漆黑变回墨绿，断柱残墙的幽蓝符文也逐渐暗去。
顾舟靠在舱壁上，望着逐渐闭合的裂隙，突然听见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这不是终点。“他轻声说，合成台碎片在识海里冷却下来，却仍残留着一丝灼热的共鸣。
红衣女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裂隙深处，短刃突然出鞘——那里有团更浓的黑影正在凝聚，轮廓似人，却比深渊使者庞大十倍。
“你终于来了，灾厄之主。“
呢喃声混着海水的呜咽钻进耳中。
顾舟的瞳孔微缩，灾变之影在识海里再次显化，这次指向的方向，正是那团缓缓苏醒的黑影。
潜艇开始上浮时，老渔夫合上《封印之书》，书页间飘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那是他从未提起的夹页，上面用古海文写着：“当灾厄之主降临，诸神战场将再次沸腾。“
而此刻的深渊最深处，黑影的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