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清风怀》·＜伍＞
陆清风离开的第三天，晏星痕几乎要把总坛的地板走出个洞来。
"少主，您消停会儿吧。"三长老无奈道，"陆公子武功高强，定能平安归来。"
晏星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担心他……我是……"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他确实是担心陆清风，担心得要命。那家伙内伤未愈，天山又那么远……
"星辰少爷今日气色好些了。"三长老转移话题，"医圣说毒性暂时稳住了。"
晏星痕这才稍微安心，转向兄长的房间。推门进去，只见晏星辰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出神。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与晏星痕极为相似的轮廓，只是更添几分病弱。
"哥，感觉怎么样？"晏星痕在床边坐下。
晏星辰回过神，微微一笑："好多了。"他顿了顿，"清风哥……去天山了？"
晏星痕点头，心里莫名泛酸。即使知道陆清风对自己的心意，但听到兄长这样亲昵地称呼他，还是不舒服。
"星痕。"晏星辰突然正色，"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晏星痕一怔："什么事？"
晏星辰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与清风哥的婚约……其实从未正式解除。"
"什么？"晏星痕猛地站起来，"可是陆清风说——"
"他是不想让你难过。"晏星辰苦笑，"按照江湖规矩，婚约需双方家长共同解除。陆伯父已故，婚约自然……"
晏星痕脑中嗡嗡作响。所以陆清风骗了他？那些温柔，那些亲吻，那些"我心悦你"……都是假的？
"星痕，你别误会。"晏星辰急忙道，"清风哥对你——"
"对我怎样？"晏星痕冷笑，"把我当替代品？还是……玩物？"
"不是的！他……"
晏星痕已经听不进去了，转身冲出房间。他需要冷静，需要……找陆清风问个清楚！
……
晏星痕一路狂奔到马厩，牵出自己最爱的红鬃马就要离开。守卫见状连忙阻拦："少主，教主有令，您不能——"
"滚开！"晏星痕厉声道，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敢硬拦。就在晏星痕即将策马离去时，大长老突然出现："少主这是要去哪？"
"不用你管！"晏星痕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大长老沉下脸："老奴奉教主之命看护总坛，少主若擅自离开，出了事老奴如何交代？"
"交代？"晏星痕冷笑，"你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吧？'蛾'长老？"
大长老脸色骤变："少主何出此言？"
晏星痕本是随口一说，见状却心头一凛——难道真被他猜中了？大长老就是内鬼？
"我随口说的。"他强作镇定，"让开，我要去找陆清风。"
大长老却不依不饶："少主情绪不稳，还是回房休息为好。"说着竟伸手去拉马缰！
晏星痕本能地挥鞭一抽，大长老猝不及防，手背顿时出现一道血痕。趁他吃痛后退的瞬间，晏星痕一夹马腹，红鬃马长嘶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长老的怒吼："拦住他！"
几名护卫犹豫着上前，却被晏星痕凌厉的眼神逼退。红衣少年如一团火般冲出总坛大门，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
晏星痕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红鬃马气喘吁吁才停下。暮色四合，四周荒无人烟，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兄长还中着毒，父亲不在总坛，他就这样跑出来……太不负责任了。
可是陆清风……
一想到那人可能一直在欺骗自己，晏星痕胸口就像压了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
"混蛋……"他小声骂道，却不知是在骂陆清风，还是骂自己。
天色已晚，晏星痕决定找个地方过夜，明日再作打算。不远处有间破庙，看起来勉强能遮风挡雨。
拴好马，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里面灰尘遍布，供奉的神像早已斑驳不清。晏星痕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生起小火堆。
火光跳动间，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他大概七八岁，也是在这样的破庙里躲雨，结果睡着了。半夜惊醒，发现自己被一群狼包围……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一道白影从天而降。那人手持长剑，白发在月光下如雪般耀眼，几下就赶走了狼群。
小晏星痕看呆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神仙吗？"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俊美如谪仙的脸。他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小晏星痕的头，然后消失在雨夜中。
那是晏星痕第一次见到陆清风，虽然当时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来那么早就……"晏星痕喃喃自语，心头酸涩。如果一切都没有变该多好，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招惹陆清风的少年，而陆清风……
"骗子。"他把脸埋进膝盖，闷声道。
夜深了，晏星痕迷迷糊糊睡去。梦中他似乎看到了陆清风，那人站在远处，白发染血，向他伸出手……
小主，
"陆清风！"晏星痕惊叫着醒来，发现天已微亮。他浑身冷汗，心跳如鼓。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必须找到陆清风！这个念头无比强烈。晏星痕匆匆熄灭余烬，翻身上马。
刚出庙门，他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晏星痕警觉地躲到树后，只见一队黑衣人疾驰而过，方向正是……天山！
"血蝶的人？"晏星痕心头一紧。难道他们去追陆清风了？
顾不得多想，他悄悄跟上。黑衣人们速度很快，晏星痕不得不全力追赶。红鬃马不愧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跟了大半天，黑衣人终于在一处山谷停下。晏星痕藏在一块巨石后，屏息观察。
只见黑衣人们下马，走向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紫衣人。那人身形瘦削，戴着银色面具，举手投足间透着阴冷。
"主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为首的黑衣人恭敬道，"只要陆清风去采雪莲，必死无疑。"
紫衣人——想必就是"冥蝶"——轻笑一声："很好。晏家那两个小子呢？""晏星辰仍在昏迷，晏星痕……昨日逃出总坛，不知所踪。"
冥蝶冷哼一声："废物！继续找！那对双生子是计划的关键！"
"是！"
晏星痕听得心惊肉跳。果然是个陷阱！陆清风有危险！他必须……
突然，一块小石子从身后滚落。晏星痕猛地回头，只见大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面目狰狞！
"少主，老奴找您找得好苦啊。"大长老阴测测地说，哪还有平日恭敬的模样？
晏星痕迅速拔剑："果然是你！'蛾'！"
大长老冷笑："既然知道了，就别想活着离开！"说着突然出手，一掌拍向晏星痕心口！
晏星痕仓促闪避，仍被掌风扫到肩膀，顿时火辣辣地疼。他咬牙反击，剑光如虹，却因仓促间力道不足，被大长老轻松化解。
"少主武功倒是长进了。"大长老讥讽道，"可惜还不够看！"
又是一掌袭来，这次直取面门！晏星痕勉强格挡，却被震得连退数步，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丝。
大长老趁机欺身而上，眼看就要下杀手，突然一道白影闪过！
"啊！"大长老惨叫一声，捂着手臂后退。他手腕上插着一枚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晏教主！"大长老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
晏明修如鬼魅般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背叛我教，还想走？"
大长老面如死灰，突然狞笑："教主以为这样就赢了？冥蝶大人的计划早已……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而亡——竟是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药！
晏明修皱眉查看，确认大长老已死后，转向儿子："伤得重吗？"
晏星痕摇头："爹，您怎么来了？"
"察觉大长老有异，一路追踪至此。"晏明修沉声道，"你太鲁莽了！若非我及时赶到……"
"爹！"晏星痕急道，"陆清风有危险！血蝶的人在天山设了埋伏！"
晏明修神色一凛："果然如此……走，我们立刻..."
话音未落，晏星痕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一股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仿佛有人在他心口捅了一刀！
"星痕！"晏明修扶住儿子。
晏星痕疼得说不出话，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陆清风……那人满身是血，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朵雪莲……
"陆……清风……"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随即陷入黑暗。
……
晏星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远处有个人影。他走近一看，竟是晏星辰！
"哥？你怎么在这里？"
晏星辰转身，面容苍白如雪："星痕，你来了。"
"这是哪里？"
"我们的意识深处。"晏星辰轻声道，"双生子特有的联系。"
晏星痕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兄长之间有一条细细的光带相连。光带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断。
"这是……"
"生命之线。"晏星辰苦笑，"我们一母同胞，天生就有感应。我若死了，你也会受重创。"
晏星痕大惊："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的母亲……不是普通人。"晏星辰低声道，"她是'灵族'最后的传人。"
灵族？晏星痕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晏星辰似乎知道他的疑惑："灵族是上古遗民，拥有特殊能力。母亲能预知未来，而我们……继承了部分能力。"
"什么能力？"
"共享生命，感知彼此。"晏星辰突然咳嗽起来，光带随之剧烈波动，"我快撑不住了……星痕，你必须找到清风哥……"
"为什么是他？"晏星痕心中仍有芥蒂。
晏星辰艰难地笑了笑："因为他……是母亲选中的'守护者'……只有他能救我们……"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时间不多了……"晏星辰的身影开始模糊，"去找他……天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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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突然破碎，晏星痕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总坛的床上。父亲守在床边，满脸担忧。
"爹！"晏星痕一把抓住晏明修的手，"哥说得对！我必须去天山找陆清风！"
晏明修一怔："星辰？他说什么了？"
晏星痕简单解释了梦境内容，略过了关于母亲的部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件事不该轻易说出。
晏明修听完，神色复杂："原来如此……你们兄弟间的感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爹，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一些。"晏明修叹息，"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既然星辰说清风能救你们，那……"
"我这就去天山！"晏星痕挣扎着要下床。
晏明修按住他："你身体还未恢复，我去。"
"不行！"晏星痕急道，"血蝶的人设了埋伏，他们认得您！而且……"他咬了咬唇，"我必须亲自去。"晏明修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终于妥协："好吧。但你得带上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危急时刻捏碎它，可保一命。"
晏星痕接过玉佩，只觉入手温润，隐隐有光华流转："这是……"
"你母亲留下的。"晏明修轻声道，"去吧，红鬃马已经备好。"
晏星痕重重点头，快速收拾行装。临走前，他去看了晏星辰。兄长仍在昏迷，脸色比纸还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坚持住，哥。"晏星痕轻声道，"我一定带陆清风回来救你。"
……
天山脚下，风雪肆虐。
晏星痕裹紧斗篷，艰难前行。红鬃马受不了这样的严寒，他只好将其寄养在山下的村落。
越往上爬，风雪越大。晏星痕的脸被刮得生疼，手脚也逐渐失去知觉。但他不敢停，梦中看到的景象历历在目——陆清风满身是血，危在旦夕！
"陆清风……你最好给我活着……"晏星痕咬牙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知爬了多久，晏星痕终于看到前方有一处山洞。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希望能暂避风雪。
刚进洞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晏星痕心头一紧，警觉地拔出剑。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他看到洞内有打斗的痕迹——血迹、剑痕，还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陆清风！"晏星痕顾不得危险，大声呼喊。
没有回应。
他深入洞穴，心跳如鼓。突然，角落里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晏星痕快步上前，发现那是……陆清风的发带！
发带上沾满了血，旁边还有打斗的痕迹。晏星痕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发带，脑中闪过最坏的念头……
不，不会的。陆清风那么强，怎么可能会……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晏星痕立刻隐蔽起来，握紧剑柄。
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在洞口处倒下。借着月光，晏星痕看清了那人的脸——
"陆清风！"
他冲过去，扶起奄奄一息的白发剑客。陆清风浑身是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剑伤，鲜血不断涌出。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淡淡的光晕。
"星……痕？"陆清风艰难地睁开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怎么……"
"闭嘴！"晏星痕红着眼圈撕下衣襟给他包扎，"撑住，我带你下山！"
陆清风虚弱地摇头："来不及了……雪莲……给星辰……"
"不行！你也会死的！"晏星痕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回来的……你答应过的！"
陆清风抬手想擦他的眼泪，却因无力而垂下："对不起……骗了你……婚约的事……"
"我不在乎了！"晏星痕哭道，"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陆清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傻星星……"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其实……我一直……"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也闭上了。
"陆清风？陆清风！"晏星痕惊恐地摇晃他，"别睡！醒醒！"
没有反应。
晏星痕颤抖着探他的鼻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情急之下，他想起父亲给的玉佩。晏明修说危急时刻捏碎它……现在就是最危急的时刻！
晏星痕掏出玉佩，毫不犹豫地捏碎——
一道耀眼的白光爆发，瞬间充满整个洞穴！晏星痕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当他再次睁眼时，惊讶地发现陆清风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晏星痕目瞪口呆。
更神奇的是，那朵雪莲自动飞起，悬浮在陆清风胸口上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母亲……？"晏星痕不确定地轻唤。
身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挥手，更多的光点融入陆清风体内。片刻后，雪莲化作流光消失，女子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洞穴重归黑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小主，
"唔……"陆清风突然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星痕……？"
晏星痕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
陆清风似乎还很虚弱，但生命已无大碍。他轻抚晏星痕的后背："我没事了……雪莲呢？"
"已经……用了？"晏星痕不确定地说，"刚才有个像母亲的人……"
陆清风一怔，随即了然："灵族的力量……看来晏叔叔把最后的保命符给了你。"
"你知道灵族？"晏星痕惊讶道。
陆清风点头，却没有多解释。他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必须尽快回去，星辰等不了太久。"
"可你的伤……"
"已经好多了。"陆清风试着站起来，虽然还有些摇晃，但确实能行动了，"走吧。"
晏星痕扶着他走出洞穴。风雪已停，夜空繁星点点。陆清风突然停下，认真地看着晏星痕："谢谢你来找我。"
晏星痕耳根一热："谁……谁让你这么不让人省心！"
陆清风轻笑，突然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回去后，我会解释一切。关于婚约，关于……我们的过去。"
晏星痕心跳加速，却还嘴硬："哼，要是解释得我不满意，你就等着瞧！"
陆清风眼中满是温柔："好。"
两人相携下山，背影在雪地中拉得很长。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双阴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