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归尘》·＜叁＞
桌上摊开的古籍已经泛黄，陌尘修长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晦涩的文字，眉头紧锁。三天前从周盼体内提取的能量样本悬浮在一个水晶瓶中，散发着不祥的暗紫色光芒。
"光环反噬……"陌尘低声自语，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触碰水晶瓶表面。
瓶中的能量立刻活跃起来，像有生命般撞击瓶壁，试图逃逸。更诡异的是，书房角落里几株原本茂盛的药草突然枯萎，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走。
陌尘迅速用符纸封住瓶口，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能量超出了他的认知——它不仅能吞噬宿主的生命力，还能影响周围的世界法则。如果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陌尘立刻将水晶瓶藏入抽屉。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周盼赤着脚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又做噩梦了？"陌尘头也不抬地问，语气冷淡。
周盼摇摇头，苍白的脸上带着犹豫："我……我口渴，听到你还没睡……"
陌尘这才注意到周盼手里还端着一个茶杯。他挑眉："所以？"
"我……我给你泡了茶。"周盼小心翼翼地走近，将茶杯放在桌角，"你总是……熬夜。"
茶杯里飘着几片菊花和枸杞，热气袅袅上升。陌尘盯着这杯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自从周盼住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的作息。
"不需要。"最终他硬邦邦地回答，"回去睡觉。"
周盼的眼神黯淡下来，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瑟缩。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你在研究……我身上的东西，对吗？"
陌尘猛地抬头，对上周盼清澈的目光。这个曾经精神崩溃的男人，此刻眼神竟出奇地平静。
"你知道什么？"陌尘警惕地问。
"不多。"周盼走近几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只是……感觉。有时候，特别是半夜，我能感觉到它在蠕动……像一条蛇，在吞噬我的内脏。"
这个形容意外地准确。陌尘审视着周盼的脸，发现他的眼神不再涣散，虽然仍有脆弱，却多了几分清明。药物和符咒起了作用，周盼的精神状态正在稳定。
"躺下。"陌尘突然说，指了指书房里的矮榻。
周盼眨了眨眼，顺从地躺下。陌尘取出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他颈侧的穴位。周盼微微皱眉，但没有反抗。
"疼吗？"陌尘问。
"有点……麻。"周盼轻声回答。
陌尘点头，手指轻抚银针，注入一丝灵力。这次他刻意放慢速度，观察周盼的反应。当灵力接近那团黑影时，周盼的身体猛地绷紧，额头渗出冷汗，但咬牙没有出声。
"忍着。"陌尘命令道，同时加大了灵力输入。
"啊——"周盼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手指死死抓住榻边，指节发白。一道暗紫色的纹路从他锁骨处浮现，像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陌尘立刻撤回灵力，皱眉看着那些纹路缓缓消失。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反噬已经深入周盼的灵脉，强行清除可能会要他的命。
"怎么样？"周盼虚弱地问，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死不了。"陌尘收起银针，语气平淡，"回去睡吧。"
周盼慢慢坐起来，突然伸手抓住陌尘的衣袖："告诉我实话……我还能活多久？"
陌尘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不确定。几个月，也许一年。如果反噬加速，可能更短。"
出乎意料的是，周盼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足够了。"
"什么？"
"比起上吊死在那天……已经赚了。"周盼松开手，站起身，"谢谢你……没有骗我。"
他转身走向门口，瘦削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陌尘突然开口："为什么给我泡茶？"
周盼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因为……你想救我。即使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门轻轻关上，留下陌尘一人盯着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许久，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中带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接下来的日子，周盼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开始主动帮忙打扫房间，虽然经常打碎东西；尝试洗衣服，却把陌尘的一件白袍染成了蓝色；甚至再次挑战厨房，这次至少没把锅烧穿。
陌尘每次都会冷着脸指出他的错误，却不再威胁要把他赶走。有时看到周盼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甚至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当然，立刻就会板回脸。
这天傍晚，陌尘从外面采药回来，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往常周盼迎接的脚步声。他皱眉放下药篓，挨个房间寻找。
浴室里传来微弱的水声。陌尘推开门，看到周盼泡在浴桶里，头歪在一边睡着了。水已经微凉，周盼的皮肤被泡得发皱，睫毛上挂着水珠，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醒醒。"陌尘敲了敲桶边，"想再发烧吗？"
周盼猛地惊醒，溅起一片水花。看到陌尘，他下意识地往水里缩了缩，脸颊泛起红晕："你……你回来了……"
小主，
陌尘扔给他一条干布："擦干出来。我买了晚饭。"
周盼手忙脚乱地接住布巾，眼睛却亮了起来："你去镇上了？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自从上次在镇上遇到熟人后，陌尘就不再带周盼出门，但每周会去采购一次。每次回来，周盼都会小心翼翼地问起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他家族的事。
"没有。"陌尘简短地回答，转身离开。他没告诉周盼，今天在镇上又有人指指点点，说周家的败类居然和那个鼠辈混在一起。
片刻后，周盼穿着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还滴着水。陌尘已经摆好了饭菜，两人沉默地开始用餐。
"今天……我整理了你的药材。"周盼小声说，"按字母顺序排列的。"
陌尘筷子一顿："我的是按药性分类的。"
周盼的脸色立刻变了："对……对不起！我马上——"
"算了。"陌尘打断他，"明天再改。"
周盼偷偷观察陌尘的表情，确定他没有真的生气后，才继续吃饭。他的胃口比以前好了不少，脸颊也渐渐有了血色。
夜深人静，陌尘正在书房记录今天的发现，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客房传来。他立刻放下笔，快步走去。
周盼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全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陌尘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周盼！"陌尘拍打他的脸颊，"醒醒！"
周盼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冷……好冷……"
陌尘迅速取来银针和药箱。当他把周盼的衣服拉开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些暗紫色的纹路再次浮现，而且比上次更加密集，几乎覆盖了整个胸口。
"忍着点。"陌尘沉声道，银针刺入几个关键穴位。
周盼痛得弓起身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陌尘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操控银针，灵力缓缓注入，与那些纹路对抗。
"啊——！"周盼突然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溅在陌尘的白衣上。
陌尘立刻撤回灵力，脸色变得凝重。反噬比预想的更猛烈，常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他迅速改变策略，取出几张蓝色符纸，贴在周盼的胸口和额头。
"听我说，周盼。"陌尘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我要用镇魂符暂时压制反噬，会很痛，但你必须保持清醒。明白吗？"
周盼艰难地点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陌尘深吸一口气，开始念咒。符纸发出刺眼的蓝光，周盼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又重重落下。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流下，却硬是没再叫出声。
一炷香时间后，符纸燃烧殆尽，那些暗紫色纹路也渐渐消退。周盼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体温已经降了下来。
"结……结束了吗？"他气若游丝地问。
"暂时。"陌尘收起银针，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反噬在月圆之夜会加剧。今天只是小发作。"周盼虚弱地笑了："所以……每个月都要……这样来一次？"
"至少。"陌尘递给他一杯水，"喝。"
周盼尝试抬手，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陌尘啧了一声，扶起他的头，亲自喂他喝水。周盼的嘴唇干裂，碰到水时微微颤抖，像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绿洲。
"谢谢……"喝完水，周盼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陌尘没有立刻回答。他收起药箱，背对着周盼说："你死了，谁帮我整理药材？"
周盼轻笑出声，随即变成一阵咳嗽。陌尘转身，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出奇。
"我会……努力活久一点。"周盼轻声承诺，"至少……帮你把药材重新分类……"
陌尘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睡吧。我就在这里。"
周盼的眼皮渐渐沉重，但他的手却悄悄伸出被子，抓住了陌尘的衣角。陌尘看了一眼，没有甩开。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为两人披上银色的轻纱。
……
第二天中午，周盼才醒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换了干净的衣服，床头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粥。
更让他惊讶的是，陌尘居然趴在床边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如雪的白发上，映出淡淡的光晕。平日里总是紧锁的眉头此刻舒展开来，显得年轻了许多。
周盼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不想吵醒他，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的碗。
"哐当"一声，陌尘立刻惊醒，银针已经夹在指间。看到是周盼弄出的动静，他才收起武器，皱眉道："醒了就吃药。"
"你……守了一夜？"周盼小声问。
陌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只是记录数据。"
周盼看着陌尘的背影，突然说："我昨晚……看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当你用符咒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里……有金色的光。"周盼犹豫地说，"而且……你的气息……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陌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慢慢转身，眼神变得锐利："你还看到了什么？"
"没……没有了。"周盼缩了缩脖子，"就是……一种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和原来的陌尘……更不一样。"
陌尘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问："你怕吗？"
周盼摇头，眼神出乎意料地坚定："不怕。你救了我……不管你是谁……我都……"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陌尘皱眉走去开门，是隔壁的林月，脸色慌张。
"陌大夫！我娘突然晕倒了，请您快去看看！"
陌尘回头看了一眼周盼，后者立刻摆手："我没事……你去吧……"
陌尘点点头，迅速收拾药箱跟着林月离开。周盼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慢慢躺回床上，手指轻抚胸口——那里的皮肤下，暗紫色的纹路已经暂时消退，但那种被啃噬的感觉从未真正消失。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昨晚在剧痛中看到的画面——当陌尘全力施展符咒时，他周身浮现出的金色纹路，还有那双变成淡金色的眼睛……美丽而陌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管你是谁……"周盼轻声自语，"我都……"
后半句话消散在午后的阳光中，只有窗外经过的风，或许听到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