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时分》·<十一>
岚裳苏醒后的第七日,冰火两族的战争全面爆发。
陌尘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远眺北方天际。即使相隔百里,仍能看到幻雪帝国皇城方向升起的滚滚黑烟,将半边天空染成污浊的灰黄色。
"师父……"樱空释登上塔台,手中握着一枚不断震动的传音螺,"卡索的求救信号。"
陌尘没有回头:"说什么?"
樱空释激活传音螺,卡索虚弱的声音立刻传出:"释……你在吗?皇城……守不住了。火族动用了禁忌武器,圣火源……太多了……"
传音中夹杂着爆炸声和惨叫,可以想见那边的惨烈状况。
"大哥他们呢?"樱空释下意识问道,尽管他对那些从未给过他温暖的兄弟姐妹并无多少感情。
沉默良久,卡索的声音更加微弱:"全都……战死了。二姐为保护父皇引爆了体内所有灵力;三哥带着禁卫军冲锋,被圣火源直接命中;五弟和六妹在疏散平民时……"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你呢?"樱空释握紧传音螺,"你现在在哪?"
"我……我准备带剩余族人通过密道撤离。"卡索的声音充满疲惫与犹豫,"释,你和那位……师父,能否来接应?我们有很多伤员……"
樱空释抬头看向陌尘。师父白发如雪,在热风中飘扬,面容平静得近乎冷酷。
"师父……"樱空释欲言又止。
陌尘终于转身,冰蓝色的眼眸直视徒弟:"你想救他们?"
"我……"樱空释陷入矛盾。那些所谓的亲人从未善待过他,但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释!"卡索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火族攻破最后一道防线了!我们得立刻——"
传音戛然而止,只剩刺耳的杂音。
樱空释的手无力垂下,传音螺掉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望向北方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天空,胸口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不是悲痛,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宿主,】系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根据能量波动分析,幻雪皇城已经……陷落。火族正在屠杀残余的冰族皇室成员。】
"平民伤亡?"陌尘问。
【很惨重。圣火源引爆后产生的毒烟正在扩散,预计会造成更多死亡。】
陌尘闭了闭眼:"准备救援物资,我们去北境边境设立临时庇护所。"
"师父!"樱空释惊讶地抬头,"那卡索他们……"
"我说过,"陌尘声音冷硬,"不介入两族权力斗争。但无辜平民,能救一个是一个。"
樱空释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弟子明白。"
……
三日后,北境无名山谷。
这里成了战乱中的一片净土。陌尘利用系统能力构筑了巨大的防护结界,阻隔了圣火源的毒烟和火族的追兵。数千名流离失所的冰族平民在此暂避,秩序井然。樱空释正忙着分配药品,突然听到结界外传来骚动。他放下药箱赶去查看,看到几个难民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结界边缘。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樱空释熟悉的面容——卡索。曾经优雅高贵的冰族大皇子如今衣衫褴褛,左眼被灼伤,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释……"卡索虚弱地呼唤,"帮帮我……"
樱空释僵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小时候被其他皇子欺负时卡索的视而不见;修炼遇到瓶颈时卡索的冷嘲热讽;成年礼上卡索为维护皇室颜面而强迫他向火族使者道歉……
"释大人?"旁边的难民小心翼翼地问,"要放他们进来吗?"
樱空释深吸一口气,看向卡索身后——那里还有十几个伤痕累累的冰族贵族,大多是他曾经的"亲人",现在却像丧家之犬般狼狈。
"只准伤员进入。"他终于开口,"健康者自行寻找避难所。"
"释!"一个华服女子尖叫起来,"我是你堂姐啊!你怎么能——"
"规矩就是规矩。"樱空释冷声打断,"这里不是皇城,没有特权。"
他示意守卫打开结界一个小口,只允许重伤的卡索和几位年迈贵族进入。其他人大声咒骂着,却无可奈何。
医疗帐篷内,樱空释沉默地为卡索清理伤口。圣火源造成的灼伤极难治愈,即使用上系统提供的特效药,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其他人呢?"他最终开口问道。
卡索闭着眼,声音嘶哑:"死了……都死了。父皇引爆了皇城核心,与火族三位长老同归于尽。母后……没能逃出来。"
樱空释手上动作不停:"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这问题直白得近乎残忍。卡索睁开完好的那只眼,里面盛满痛苦:"因为我……逃跑了。在最后关头,我选择了逃命而不是……与皇城共存亡。"
樱空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那个总是把"皇室责任"挂在嘴边的哥哥,最终竟然……
"懦弱吗?"卡索自嘲地笑了,"是啊,我就是个懦夫。这些年,我一直在责任与自我间摇摆,到头来……什么也没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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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空释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应该恨卡索,恨整个冰族皇室,但此刻看着这个曾经骄傲的兄长如此落魄,心中竟只剩一片平静。
"释……"卡索突然抓住他的手,"跟我走吧。我们……我们去找人鱼族求助,或者隐居凡世。以你的天赋,我的知识,总有一天能重建冰族……"
樱空释轻轻抽回手:"不。"
"为什么?"卡索不解地问,"难道你甘心永远做那个人的附庸?"
"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樱空释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跟随师父,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冰族……那个从未给过我温暖的家族,不值得我为之牺牲。"
卡索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
"好好养伤。"樱空释转身向帐外走去,"伤愈后,你可以自行离开。"
……
夜幕降临,樱空释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的岩石上,望着北方尚未散尽的烟尘。冰族覆灭了,那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或者至少有些许悲伤,但实际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奇怪的……空虚。"给。"
一杯热茶递到眼前。樱空释抬头,看到陌尘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师父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面容依旧清冷,眼中却有一丝罕见的柔和。
"谢谢师父。"他接过茶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莫名让人安心。
陌尘在他身旁坐下,两人沉默地望着远方。夜风拂过,带来焦土的气息。
"师父……"樱空释终于开口,"我是不是很冷血?明明家族覆灭,我却……没什么感觉。"
陌尘轻啜一口茶:"情感不应被道德绑架。他们待你如何,你便如何感受,这很公平。"
樱空释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卡索想让我跟他走。"
"你想去吗?"
"不想。"回答得毫不犹豫,"弟子只想跟随师父。"
陌尘转头看他,月光在那双冰蓝色眼眸中流转:"即使我永远无法回应你的某些……感情?"
樱空释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在手背上。他没想到师父会如此直白地提及这个他们一直心照不宣的话题。
"即使如此。"他轻声却坚定地回答,"能陪在师父身边,已是弟子最大的幸运。"
陌尘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叶。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樱空释心头一热——师父虽然嘴上说着"无法回应",却从未推开过他。
"冰火之战只是开始。"陌尘转移话题,"火族背后另有黑手,我们需要查清真相。"
樱空释点头:"岚裳提到的'更可怕的存在'?"
"嗯。"陌尘站起身,"三日后启程,前往火族腹地。"
樱空释跟着站起,突然鼓起勇气拉住师父的衣袖:"师父……谢谢您。"
"为何?"
"为了……一切。"他松开手,露出一个浅笑,"特别是,没有让我变成卡索那样优柔寡断的人。"
陌尘看着他,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银发——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如此亲昵的举动。
"你永远不会成为他。"说完,陌尘转身离去,黑袍在月色下如翼展开。
樱空释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师父的手温似乎还留在发间,那种触感让他浑身发热。北方,幻雪帝国的余烬仍在闷烧;南方,未知的旅程即将开始。但他不再迷茫,因为无论去往何方,总有那道白发黑袍的身影在前引路。
营地另一端,卡索拄着拐杖站在阴影处,默默看着这一幕。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转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这位最后的冰族皇子,将独自踏上流亡之路。
而在遥远的火族皇城,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酝酿。王座上的黑影把玩着一颗赤红如血的炎心石,低声轻笑:
"白发旅人……我们很快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