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山河南渡

◇ 第49章 “我在乎”

◇第49章“我在乎”

Chapter49

江弘景错愕地张嘴,然后又闭上,反复了几次还是选择陪着方秋白一起沉默。

他理了理思绪,纠结的声音显出几分小心翼翼:“可是……可是这是方阿姨自己的选择,也、也不能说全都是因为你吧?”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刻意让语气变得轻松:“就像我妈!只要我妈做了决定,我再怎么不同意也不能改变她,多嘴还要被她骂呢。所以……”

方秋白反倒是擡起脸对他笑了笑:“我知道。”

方英不是随随便便会被别人的一句话左右的人,她做出的选择都会经过深思熟虑,这也是这么多年方秋白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学习的。

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就算妈妈生了弟弟或者妹妹,也不代表真的会抛弃他,为什么当年的自己明明感觉得到被父母深爱着却有这样的想法?

妈妈该有多难过啊。

“不行,这些人太可恶了,”江弘景忍不了这口气,站起来就要往楼下走,“我去把那熊孩子揍一顿再说!反正我不是你家的亲戚,我揍了他就走了,以后也见不着。”

“江弘景!”方秋白紧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人拽回屋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他们背后怎么说我是他们的事,我听不着也不会往心里去。你回来!”

“给我坐下!”方秋白不得不摆出兄长架子,软硬兼施地按着江弘景的肩坐回床边,弯下腰和他对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硬碰硬暴力解决问题的倾向,你初中给文萍心解围、被同学下战书约架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

“那不一样!”江弘景一脸不高兴地拉下他的手,“以前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溜远点他犯不着,实在不行我就告老师报警抓他们,反正我不会吃亏。再说了,学校里的同学那些话对我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压根不往耳朵里听,也不在乎。”

方秋白看着他的眼睛,用目光示意“你看,现在我们是差不多的情况”:“亲戚的闲话我也不在乎。”

江弘景兀然拔高音调:“我在乎!”

方秋白一怔。

“班上的男生嘲笑我的时候你帮我撑腰,刘军找社会混混打我的时候你给我出头,怎么现在轮到你受欺负的时候,我就不能和你当初帮我一样来帮你了呢?!”江弘景越说越急,他知道自己的脾气不是朝方秋白发的,但他现在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恼火,“我有那么菜吗!你不在乎,难道我也可以不在乎你受到的伤害,心安理得被你保护一辈子吗?!”

江弘景一口气吼完,喘息几下回过神来,目光触碰到愣住的方秋白,不自然地移开,轻咳一声:“我、我不是在对你生气。”

他顿了几秒,讪讪地示弱喊了声“秋白哥哥”。

方秋白眨了眨眼出乎江弘景意料地弯起眉眼:“我明白。”

“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能忘了,虽然亲戚们不认识你,但你是我带回来的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等同于我所说所做。”

“啊。”江弘景一惊,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方秋白舒出一口气,活动了下脖子,随意地起身拍了拍衣角,“走吧江同学,给我撑个腰。”

江弘景没明白他的意思,但预感到方秋白好像被他刚刚的一番话打动了,接下来要做件不符合他性格的大事,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的心脏又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他紧跟在方秋白身边,兴奋地握了握拳,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进入紧张刺激的战斗场面。

“吃饭了吗?”方秋白冷不丁的问话给暗自热血沸腾的江弘景浇来一瓢水,他愣了两秒,按了按应景叫起来的肚子:“没。”

“不饿?”方秋白似乎心情很好,江弘景听到他话中带着轻松的笑意。

“不重要。”江弘景一摆手,“先干大事!”

方秋白笑出声来:“先去厨房看看。平时嚷嚷着要吃四碗饭,现在都七点了,要是待会儿你给我撑腰撑到一半,饿晕了怎么办。”

楼道里没灯,方秋白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连他轻笑时带出的呼吸也能感受到,江弘景莫名感到耳根发热:“我应该……没那么脆皮吧。”

他话没说完,肚子就唱反调地叫嚣起来。

耳朵好像更烫了。江弘景悄悄用手捂了捂。

方秋白打开手机手电筒,领着江弘景绕过水井旁的石梯下到坡后的邻院,院子里灯火通明,三三两两聚集着成年人在聊天,侧屋时不时传出高亢嘹亮的胡牌声,堂屋掩着大门,像是在商量什么家族内部不可外传的要紧事。

方秋白看起来对这里也不熟,他先是在西侧厢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才带着江弘景去了东侧靠外的厨房。

厨房里吊着一盏白炽灯,光不算亮,但也能看清东西,两人走进去发现灶台前有人坐在灶膛前,正慢吞吞地折断干柴往里塞。

这个院子连带着整座山头的人江弘景都只认识方秋白一个,此情此景下只能转头去看方秋白的反应。

方秋白往灶台上码放的菜碗扫了一眼,走上前在灶台旁蹲下,伸手轻轻搭在了那人手背上,沾了满手的灰也没在意。

江弘景睁大了眼。

“奶奶,我来吧,这火不好控制,容易蹦到手上。您晚上是不是没怎么吃东西?”

老妇人转过头来,眯缝眼睛仔细瞧着方秋白的脸,认出来是谁后笑着拍拍他的手:“你们年轻人没弄过这东西,衣裳干净,别弄脏了。奶奶给你埋了红薯在里头,等火熄了就好了,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她的牙掉了大半,说话有些含糊,夹杂着乡音,江弘景连蒙带猜勉强能大致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没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安静如鸡地站在旁边,扭头瞧瞧方秋白,又回头瞧瞧老妇人。

方秋白又和老妇人说了几句话,语速很快,夹着方言,江弘景没听懂,看着方秋白挽起袖子不熟练但很认真地帮老妇人把柴踩断掰开,方便老妇人添柴进灶膛。

“这屋就一张桌子和凳子,待会儿让奶奶去桌子那儿坐着吃,你跟我先坐门口吧。”他揭开锅盖,在老妇人的絮叨里把桌上一盘荤菜倒进去重新热了盛出来,倒水下挂面,丢了一把青菜进去,最后捞出两碗面,一碗放青菜,另一碗将刚刚热过的荤菜倒进去当浇头,转手端给江弘景。

“啊?”江弘景端着面,有点不好意思,“都给我吗?奶奶不用吗?”

方秋白摇了摇头:“奶奶年纪大了,牙不好又有三高,吃不得太油和太荤的东西,过年叫来的厨师做的菜她吃不了。”

“不是,”江弘景难以置信,压低了声音凑到方秋白耳边,“院子里除了邵叔叔,其他的不都是奶奶自己的亲儿子吗?他们怎么不让厨师单独做奶奶能吃的,有这么难吗,又不是什么国宴。”

方秋白没回答,弯腰搀起奶奶扶她在桌边坐下,清出一块地方把面端过来,自己蹲到已经熄了火的灶膛前,用火钳把埋在灰里的红薯扒拉出来。

“虽然我不是她的亲孙子,但从我有印象回老家开始,她对我就很好。”方秋白把红薯分给江弘景一半,“她很喜欢小孩子。刚开始是我爸妈被爷爷叫走或者其他亲戚缠着说话,我被逗哭之后想跑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结果在厨房看到她,她问我为什么哭,问清楚之后她也没说什么,烤了红薯给我吃,让我给她讲我在城市学校的事,聊着聊着我就忘掉那些人说的话,也不太伤心了。”

两个人坐着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小声说话,江弘景听得认真:“那她知道那些小孩和亲戚这样对你,怎么不阻止呢?”

“她如果帮我说话,爷爷会很生气,儿子女儿也会讽刺她自己的小孩还没帮上点忙,就给外人说话。我和爸爸也就那几年的过年期间被爷爷下命令要挟回来几天,平时在她身边的还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女和孙子。”

江弘景默默啃着红薯,甜丝丝的味道盈满唇舌,吃到最后有点苦,掺了点糊味。

他接过方秋白递来的餐巾纸,折了几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指尖:“秋白哥哥,你是想跟我说,那熊孩子是她的孙子,如果今天真的把他揪出来揍或者当着大人的面骂一顿,奶奶会伤心吧?”

方秋白笑弯了眼:“好聪明啊,江同学。”

这样的夸奖让江弘景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胸口憋屈得发疼,转头撞进方秋白笑意盈盈的目光,气馁地向前一倒,趴在方秋白肩头:“哎!太聪明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我真不想这么才华横溢。”

江弘景从前也爱这么扑他,跟只大型犬似的闹腾个没完,但现在江弘景安安静静地把脸贴在他颈边,柔软的羽绒服透出身体的温度穿过来时他突然觉得有些热。

那种热不像是夏天的阳光落在皮肤上火辣辣的刺痛,而是像有电流从被江弘景触碰的皮肤里层淌过,泛起不自在的红晕。

方秋白定了定神,问他:“那你还要给我撑腰吗?”

“不撑了呗,”江弘景叹气,“腰都自己跑了,我给谁撑啊?”

方秋白垂眼,犹豫了下,没有伸手回抱江弘景。

“待会儿等他们商量完,我带你去见一下我爸妈,既然来了还是打个招呼吧。然后跟他们说一声你晚上在这儿住。”方秋白说,“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嗯?”江弘景枕在他肩上,歪过头去看他。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方秋白的鬓角和卷长的睫毛,借着厨房里那一盏白炽灯的功劳,还能看见方秋白微微透着光的挺翘鼻尖。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方秋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