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他输了
很显然,双方都不愿意互相欠对方的人情。
老陈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瞧见两人之间的账t务没什么问题，便开始规划开运输公司的事情。
“我一大早去打听了一下,咱们办个运输公司，首先得认缴三万元，小尹出六千，那章琛你准备出多少？”
章琛想了想,“这趟的费用，加上她一千。”
老陈心里有数，“那就是九千块,对吧？你俩一共认了一万五，剩下的一万五我来出，以后咱们要是赚了钱,就按这个比例来分红。”
尹漫一听,擡头看向老陈，“叔,你不打算拉其他人入伙了？”
“嗐,不了,咱们仨就够了，人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陈昨天夜里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这趟货发生的意外情况也让他看清了不少人。
原先答应他跑货的人一看路上出了事,死活不肯出来送货。他两天里求了不少人,平时顺利时候大家嘻嘻哈哈互帮互助,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只顾得上自己，全然不会设身处地为他想想。
当然，让别人为他设身处地思考本来就是件奢侈的事,人都有自私的一面，谁会因为他要面临破产就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送货呢？
他也活了几十年，不是不懂这其中的人情世故，可心里也免不得有些失望。
这样一对比，章琛二话不说答应他，还替他补齐另一位司机，这举动简直太令人感动。
至于尹漫，这姑娘能有这样胆识和气魄，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两人的行为让他有种以后无论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都会有人给他兜底的安全感。
够了，三人一起合伙就够了。
老陈记下每人的金额，“我过两天去工商所看看，先提前准备准备材料。”
尹漫听他语气不慌不忙，不自觉皱起眉头，“叔，这事你得加加紧，尽快把营业执照办下来。”
“怎么了？”老陈眸子一擡，“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还想先去考察考察情况呢。
尹漫直言：“因为我们很可能要接一笔单子。”
老陈：？
老陈懵了，“什么意思？我们要接单子？”
“嗯，对。”尹漫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对方是港城那边的客户，在咱们这边找了代工厂，之后要将货运往港城的话，内地这一部分的运输可能会由我们这边来负责。”
老陈听完，激动地站起身，瞪大眼睛问：“这事有几成把握？”
“大概八成。”尹漫保守估计。
老陈又惊又喜，忍不住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现在连公司都还没开张呢，三人仅仅只是讨论了一下，订单倒是先接到了，这简直比开门红更加让人振奋！
老陈一下子就有了信心。
“好，我等下吃过饭就去工商所看看，尽快把证件弄下来。”
老陈自说自话地坐下，“哎哟不行，我还得赶紧组建一批靠谱的司机，这么看来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公司都还没定下来，单子倒是先有了，老陈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干劲。
他看向尹漫的眼神越来越欣赏，“不得不说，你还真有两下子，咱们刚从江城回来，你立即就接了个单子，做生意的人脑子就是灵活。”
这下老陈愈发客套起来，端了两碟瓜子花生放在桌上，又找了借口去厨房一趟，叮嘱自家媳妇多加两个硬菜。
她媳妇本来准备得也算丰盛，看到老陈这样叮嘱，忍不住问了问缘由，老陈简单说了两句，他媳妇又惊讶又高兴，当下拉着老陈在厨房说悄悄话。
老陈迟迟不回房，房间里只剩下尹漫和章琛两人。
相比于老陈的激动，章琛一直显得很冷静。
就算听到尹漫给大家带来了一笔订单，他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尹漫和他打过几回交道，觉得他大概就是这么一副不爱理人的冷性子，也不稀罕和他计较，抓了点桌上瓜子开始磕起来。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尹漫嗑瓜子的声音，她磕着磕着，听到旁边冷不防传来一句：“这次港城那边的生意，是你未婚夫介绍的？”
尹漫一惊，震得手上瓜子洒了满地。
“你认识林宇绅？”
她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人居然会认识林宇绅，而且很显然还知道她和林宇绅的婚约。
奇了怪了，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对方倒是对她知道得不少。
尹漫一脸狐疑地盯着章琛，那神情简直像是逼问。
章琛看她这样大的反应，忍不住冷哼：“看来你和你未婚夫不怎么熟。”
这话里原本带了些揶揄的味道，尹漫却承认得很干脆：“的确不怎么熟。”
“这婚约是我父亲给我定下的，没多久林宇绅就回了港城，后面又出国留学，咱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对彼此也不算很了解。”
尹漫说完，话锋一转：“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章琛擡眸，淡淡看她一眼，“你不妨去问问你未婚夫。”
尹漫：“……”
这是摆明了不愿意告诉她。
真难啊，从他嘴里套点话真难。
尹漫一边从地上捡瓜子，一边澄清：“这次生意和他没关系，他现在在国外留学，一门心思在学业上，没空来经营生意。”
“是吗？”章琛眉心一皱。
明明前些天林宇绅亲自来找过他，难道尹漫不知道林宇绅已经回国？
这事有点意思。
“你和你未婚夫还真是不熟。”
对方这句莫名其妙的感叹惹得尹漫心里生疑，擡头看他，正要追问，老陈突然推门进来，瞧见尹漫蹲在地上捡瓜子，赶紧将人搀扶起来。
“哎哟哎哟，撒了就撒了吧，我待会儿过来扫一扫，你别捡了，咱们先去吃饭。”
老陈一路拉着尹漫，又叫上章琛，直往客厅里去。
老陈媳妇已经从厨房里把美味佳肴都端放到餐桌上，几人围了一桌，在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的烟火味中吃了午餐。
饭后，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几人吃饱喝足后准备歇一会儿便散去。
聊家常的工夫，尹漫想起一件事来，问老陈：“叔啊，问你个事，现在装电话应该不怎么困难吧？”
老陈吃惊：“怎么，你要装电话啊？”
“嗯，我想在杂货铺装一台电话，以后联系业务方便一些。”
老陈一听，把别在腰间的Bp机取下来放桌上，“你图方便你可以买这个呀。”
尹漫笑起来，“一台Bp机卖2000，我买不起。”
老陈也乐了，“电话机加安装费一起算，最少也要三千多，比这个贵多了。”
尹漫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电话划算。”
老陈跑长途，天南海北到处跑，Bp机小巧，适合带在身上，她又不需要整天到处跑，守在杂货铺里，安装一台电话更合适。
老陈看她执意要安装电话，也没再劝她，“现在安装电话不难，你也算赶上好时候，早些年安装电话可没这么容易。”
前些年普通家庭一般都没有电话，有的单位里才有一台，想自个儿在家安装电话简直难上加难。
先不说高昂的费用就刷掉一批人，哪怕是有钱，也得排队等候，这一等就是大半年，有的甚至好几年都没等到。
这两年做生意的越来越多，出于业务沟通需要，人们对电话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市邮电局这才计划提高电话容量，引进交换机。
扩容后，电话机没那么紧俏，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还得搬个小板凳熬夜排队。
“你给人家塞包烟，人家当天就能给你装好。”老陈传输着当初买BB机时的经验。
尹漫高兴应和：“好嘞。”
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尹漫骑着三轮车开始着手去忙装电话的事情。
如老陈所说，现在安装电话不麻烦，付了款很快有人上门来安装。
电话得接线，安装人员架着梯子去路边电线杆子上接线，尹漫在底下扶着，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街坊看到这一幕，总要过来问一句：“哟，这是干嘛？装电话啊？”
“哟，尹记有电话啦？以后可以来尹记借电话不？”
问的人多了，尹漫立即从中嗅到机会，连忙应和着回答：“可以勒，保证比电话亭便宜。”
电话装好的当天，尹漫给汪沛珊去了电话之后，立了一张牌子放在座机旁边。
牌子上写着价格：五分钟内三毛钱，十分钟内五毛钱，三十分钟内一块钱。
在杂货铺门口看老人们下棋的闲着没事的人看到价格牌，过来闲聊：“要是超过了三十分钟呢，怎么收费？”
尹漫笑笑：“这怕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出一个来。”
这周围都是当家主妇，省吃俭用过日子的人，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份，谁会花一块钱浪费在通电话上？
一般的事情十分钟就搞定了，真要聊上半个钟头还扯不清的事情，为什么不约个时间见面t聊？干嘛把钱花在电话上？
旁人又问：“那你这价格可太便宜了，电话亭三分钟就要五毛钱，之后一分钟一毛钱，你这里这么便宜，就不怕等着来打电话的人把你门口堵住啊？”
尹漫心里偷乐，要是真这样，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电话安装起来首先是方便了她自己接业务，提起借租电话的业务本身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引客而已。
来借电话的人多了，她店里的生意也会跟着起来，一举三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尹记杂货铺安装电话且便宜借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周围几个小区。
有要用到电话的时候，不少人都不再往街角电话亭里去。
大家都不是傻子，哪里便宜当然去哪里照顾生意。
一时间，尹记又有点门庭若市的感觉。
有些人说完电话，偶尔也会照顾一下生意，大家发现尹记不仅电话收费比公用电话亭便宜，连商品的价格也比其他杂货铺要便宜，一来二去，尹记就给众人留了个实惠的印象。
短短几天，过来光顾生意的人明显增多。
生意变好了，尹漫却一直没有推销她从江城那边带过来的礼盒包装的饼干，这一点让章琛很是费解。
从江城回来之后的几天，尹漫忙着装电话，去市里进货，唯独没来他这里拿过货。
他卡车上还存放着九十多箱的货呢。
尹漫是不是忘记了？
在家里待不住的章琛借着要给家里买盐的由头过来光顾生意。
还没走近就听得一阵喧闹。
如今的尹记的确不同往日。
门前的小木桌上围着一群观看退休大爷下棋的人，棉花糖机前面几个小孩砰砰跳跳等待着。
最热闹的还属电话机前，电话机就放在柜台上，一位大叔捏着手柄扯着嗓子和另一方的人讲话，生怕对方听不到似的，方圆几里都能听到他的叫吼声。
章琛绕过人群，走到尹漫身边，提了一句：“你是不是忘记有东西放我那里？”
那些货再不动，他怕尹漫两周内根本卖不完。
尹漫显然记得，面对章琛的提醒，她只是笑笑，“放心吧，最多还过两天，这批货就要开始卖了。”
瞧着尹漫胸有成竹的模样，章琛觉得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
何必来提醒呢，尹漫要是没在两周内卖完，不正好输给他了吗。
他正好有件事情等着尹漫替他办呢。
章琛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尹漫叫住他，好奇地问：“你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章琛：“……不是，我来买盐。”
“好的，我这就去给你拿。”尹漫转身绕到货架后面，从底下拿了一包盐递过去，“五毛。”
章琛接过盐，付了钱，转身就走。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尹漫扯了扯嘴角，喜滋滋把五毛钱放进抽屉。
这得意的笑容正好落入躲在街边拐角处的张忠宝眼中，刺得他眼睛疼。
真是见了鬼了，这两天周围的人一个劲地往尹记跑，他就知道肯定是尹漫又搞了什么新鲜玩意。
前几天尹记关了门，大家都只能去他那里买东西，他那时候还以为尹漫斗不过他，准备关门大吉呢。
没想到尹漫这丫头是去想别的法子去了。
一回来就给尹记安装一台电话机，价格还比公用电话亭便宜不少。
这人怎么这么热衷于做慈善呢！
张忠宝在街角看了半天，看着尹记前面热闹非凡的场面，他别提多眼红了，尹漫那副得意的笑容落在他眼中，彻底粉碎他内心仅存的一丝理智。
回了张记的张忠宝当即和自家媳妇宣布：“我也要安装一台电话机！”
他媳妇杨燕红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吃错药了是不是？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安装一台电话多少钱？最少也要三千多！”
“安装后你准备怎么收费？收费比尹记高，大家依旧会去尹记照顾生意，收费比尹记还低，那你是打算彻底不赚钱，赔钱赚吆喝是不是？”
脑门挨了媳妇两巴掌，张忠宝才稍稍清醒一些。
他不服气，“可我总不能看着尹记把咱们的生意抢光吧？这两天眼看着去尹记的人越来越多，我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管？”
从前没有对手那还好，现在这尹漫一看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要是静观其变，不出多久，这一片的生意都得被尹记薅过去。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张忠宝是个很有危机意识的人，明明目前和尹记的差距并不大，他靠着以往的口碑很是留住了一批老用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放任不管，这个尹漫绝对有办法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
感受到浓浓危机的张忠宝坐立难安，在铺子里踱来踱去。
他媳妇杨燕红是个清醒的，“你总是学人家的招，自己没招，当然会落后人家。依我看，你要有自己的特色，不然哪来的竞争力？要不这样，你明天去市里百货公司转一转，看看市里都有什么流行的玩意儿，回来想想新花招。”
“我觉得尹记现在发展对咱们也不完全是一个坏事情，之前这里没竞争力，咱们随随便便打理都有生意，现在尹记有竞争力了，咱们也要跟上人家的脚步，说不定被尹记这么一激，咱们的发展也蒸蒸日上。”
杨燕红这番积极乐观的说辞让张忠宝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了些。
“你说得有道理，我明天就去市里逛一逛。”
第二天一大早，张忠宝顶着蒙蒙亮的日光，骑着二八大杠往市里去。
市中心街道上人来人往，张忠宝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好几家百货公司，都没找到什么新鲜的点子。
他在一家早餐铺子上吃过早餐后，准备去市里最大的鼎业超市看看。
刚把自行车停到鼎业超市大门口，里面一群提着红色礼盒的顾客们陆陆续续走出来，脸上兴高采烈的，边走边谈论手中的礼盒。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张忠宝心思一动，觉得这或许是个新主意，立即锁好自行车往超市里去。
超市正中央设了一个四方的大货台，货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列列红色礼盒包装的饼干，
张忠宝惊呆了，一盒饼干居然卖这么贵？大超市开价也太狠了吧？
离谱的是，这么一盒价格离谱的饼干，居然买的人还挺多，那一列列礼盒眼看着就要被顾客拿完，旁边穿着红色制服的员工喜笑颜开地往上面补货。
张忠宝心里纳闷，扯住一个刚拿了货的顾客，笑哈哈地套话：“大哥，这一盒饼干15块，咱买几斤猪肉不香嘛，干嘛花这个冤枉钱买饼干啊？”
顾客提了提手中的礼盒，“嗐，我买过来也不是自己吃，都是拿去送礼。”
“送礼？”张忠宝不是太笨，很快领悟到这其中玄机。
是了，难怪卖得俏，原来是打着送礼的噱头。
张忠宝当下有了主意，立即马不停蹄骑着自行车赶回去与自家媳妇商量。
“媳妇，你知不知道我在市里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张忠宝人还没坐下就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看到那个最大的鼎业超市在卖一款饼干，包装特别精美的饼干，15块一盒都卖得很俏，我拉了一个顾客一问，原来他是买去送礼的，我一听就明白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料定这饼干成本肯定很低，就那外包装盒子精美而已，现在正好是年前，走亲戚走得最勤的时候，去人家家里可不是要提礼物么，这东西就这么流传开了。”
“我想咱们也可以这么搞，我等下就去打听打听他们的进货渠道，要是打听不到，咱们就找个工厂生产一批那种盒子就够了，回来随便包上那种普通饼干，提提价，肯定有人买。”
张忠宝越说越兴奋，嘴里唾沫星子横飞到他媳妇杨艳红脸上。
杨艳红冷眼相对，出声打断：“你说完了吗？”
感觉到自家媳妇似乎热情不高，张忠宝推了推她胳膊，“媳妇，我这个想法绝对是个绝佳的好主意，你别不信，等我进了货回来，绝对大卖！”
“是么？”杨艳红沉着脸往外走，“你跟我来。”
张忠宝察觉出不对劲，乖乖跟在杨艳红身后，转了两道弯，一路来到尹记。
尹记门口，一堆人正从里面争着抢着要货。
张忠宝一看，他们手中提到的货，可不就是他在鼎业超市看到的精美包装的饼干么！
“怎么回事？怎么尹记也卖这个？”
张忠宝惊了，一双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难不成她早就去市里打听过了？”
杨燕红无奈看着他，“不仅如此，人家还只卖12块钱一盒，同样t的货，比市里卖得便宜。”
“等你打听出来进货的地方，费了大力气运回来卖，说不定这茬流行早就过了。”
张忠宝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久久无言，杨燕红说了什么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去。
最后缓缓转身，失魂落魄往回走。
杨燕红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他往回走。
两老口的身影正巧被过来送货的章琛撞见，章琛捧着几箱货看向热闹的尹记，只觉得昨天自己的提醒显得格外可笑。
人群中的尹漫笑容满面一盒一盒给大家递货，她一向是这样胸有成竹。
活该她能挣钱，他就没见过这样舍得让利的人。
大头让大超市赚，自己只赚小头。
她很清醒自己的体量，从来不盲目冒进，什么样的规格赚什么份量的钱，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章琛对她有点刮目相看。
这个人，越探究越觉得有意思。
他收回视线，捧着货物从后门进入杂货铺，这是尹漫给他指定的卸货地点。
尹漫听到后面动静，跑过一看，笑着道：“以现在的趋势，不出三天，这些货全部能卖完。”
言下之意，他输了。
章琛仿佛没听见，默默做个送货的搬运工。
尹漫倚着墙壁望他，笑着提醒：“你答应我的事，没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