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年
考上市重点的第一年寒假，喻阳过了个不太好的年。
年夜饭是在舅舅喻国华家吃的，菜色丰盛，家人热情，塞给他的红包也很厚重。饭后舅妈在厨房刷碗，舅舅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看春晚，一出小品还没演完，就委婉地说时间不早了，先送他回家。
喻阳很乖地起身，跟着出门，坐进了喻国华的车。
一路上喻国华都在回忆去年大年初二陪老婆回娘家探亲的事，凌晨天没亮就得出发，开半日车，快中午才能赶到吃一顿饭，有多困多累，语气抱怨之余透着几分小心和愧疚，像是解释为什么不能留喻阳在家过夜。
喻阳沉默地听着，觉得没必要，但也没有插嘴打断。
等到车停在小区门口，喻国华终于把话题绕回来，叮嘱他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做作业，别只顾着玩。
“知道了舅舅，我会的。”喻阳打开车门下去，弯腰跟喻国华挥挥手，“您回去慢点开吧。”
喻国华笑容憨厚地说好，踩下油门的动作毫无迟疑，很快离开了喻阳的视线。
夜深风起，比白天冷了许多，喻阳被吹得打了个寒颤，把棉服拉链拉到顶，缩了缩脖子藏起下巴，转身走进小区。
这地方很老旧，多是外地租户，春节回乡走了大半，异常冷清，连坏掉的路灯都没人修。
喻阳有点怕黑，低着头脚步飞快，走到被贴满小广告的铁门前掏钥匙打开，一层一层踩亮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回到六楼属于他的家。
喻英华不在，只有五十平的小房子也变得空荡荡，缺乏人气和年味。
以前总嫌楼上小孩闹腾，楼下大妈跳舞扰民，现在过年大家各回各家了，这栋老居民楼就空得仿佛只剩他一户，静得怪吓人。
喻阳关好窗，把窗帘全部拉上，然后打开电视，转到一个他和妈妈都不爱看但此刻足够热闹的频道播放着，才敢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回房间躺下，他却没有睡意，睁眼闭眼，拿手机看了很多次时间，最后还是抱着被子到客厅去，蜷在电视投射的嘈杂光影中呆坐了一夜。
早上七点，门铃忽然响起。
喻阳仿佛被惊醒，掀开被子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往玄关跑去，拉开门时被昨晚回家顺手落下的锁绊了绊，险些磕到额头。
“妈……”喻阳看向门外，表情愣住，“你们是谁呀？”
门外站着两人，男生与喻阳年纪相仿，着装休闲，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则西装革履，三十出头，严肃的神色和高大身形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但在男生说话时会微微俯身去听，看起来像是从属关系。
“还真长得挺像我的。”跟隔壁那人低声说完话，男生对喻阳露出微笑，“新年好，喻阳。方便进屋说吗？”
喻阳盯着面前这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不怎么费力就回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可并不包括对方身旁那个陌生的男人。
“他是我爸的秘书，你要是担心，可以让他在外面等。”男生解释道。
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对这张相似的脸难以产生防备心，或是男生礼貌又坦荡的态度实在不像坏人，喻阳没有拒绝，侧身让对方进屋后反手关上了门。
两人在客厅坐下，喻阳倒了杯水给对方，听他自我介绍叫陶思然，父亲是君信律师事务所最大的投资人陶明峰，并打开网络搜索资料和照片给喻阳看。
“我们在律所楼下见过，你应该记得吧？”陶思然说，“当时我和你对视一眼，然后就被我爸叫走了，不知道你看没看见我爸长什么样。”
喻阳点头：“记得，看见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尽管那人似乎并没有看见他。
“那就好，说明我没骗你。”陶思然继续道，“借这层关系，我找人了解了一下你，听说你最近碰到麻烦，想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诉律师帮你妈妈打官司，对吗？”
喻阳皱眉：“了解的意思是跟踪吗？”
陶思然毫不遮掩：“不止，也查了些别的，只是了解，没有恶意。”
难怪最近总觉得有些异样，喻阳抿着唇，对陶思然的“没有恶意”持保留意见。
“正巧这位律师最近在帮我爸处理事情，想请他帮忙的话，需要钱和面子。可惜你哪样都没有，所以那天灰溜溜地离开律所后又来过几次，但都无功而返了，对吧？”
陶思然一语中的的话令喻阳无心再计较他理直气壮窥探人隐私的态度，也顾不上窘迫，同样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可以帮我？”
陶思然嘻嘻一笑：“聪明。不愧是考年级第一的尖子生。”
喻阳看着陶思然，连成绩都知道，这人已经查过他的底细了，那么必然对他有所求。
“怎么帮？”喻阳沉下心，声音很冷静。
陶思然说：“我爸那事不难处理，等过一阵秦律师把活分派给手底下的实习律师做，就能腾出手处理别的案子。”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玄关，擡下巴向喻阳示意：“梁叔是我爸的秘书，不过他站我这边的，到时由他找人出面委托秦律师接你妈妈的案子。有梁叔在背后授意，秦律师不会多嘴。”
喻阳问：“我要怎么相信你？”
陶思然摊手：“你不信我，也可以找别人帮你啊。”
他笑得很无辜，又补了一句：“……如果有的话。”
喻阳按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没办法反驳陶思然的话。
距离喻英华涉嫌犯罪被捕已经过去半月，唯一算关系比较近的舅舅家也不愿花钱为她请更好的律师，只寄希望于免费的法律援助，他要是找得到人帮忙，昨晚就不会孤零零在家枯坐整夜了。
除夕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每年妈妈都和他一起，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做好吃的菜，封一个大大的数字吉利的红包放在他枕头底下，今年却只能在看守所度过——她那么爱干净又怕吵，在里面环境又脏又差，要和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饭菜也可能不好吃，送去的衣服够不够暖和，做梦害怕时没人安慰她该怎么办。
喻阳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难过，希望替妈妈被关进去的人是自己。
侦查阶段家属不得与犯罪嫌疑人见面，得知喻英华出事之后，喻阳曾顺着妈妈手机导航里的线索，找到她近期最常去的一家律所，向接待她的律师了解情况。
秦律师很忙，除了第一次，之后都是交代助理律师和喻阳聊，话间透露出案情不算乐观，但争取轻判事在人为的意思，建议喻阳去找位好一点的律师委托辩护。
喻阳明白这是委婉的拒绝，像秦律师这种经验丰富不缺业务的大律师，对案源的选择自由度更高，他妈妈的案子显然并不在秦律师的选择范围内。
陶思然说得对，他既没有钱也没有人脉关系，想要请到秦律师，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喻阳说，“违法犯罪的事我不做的。”
陶思然脑袋一歪，笑眯眯道：“不违法也不犯罪，只要替我吃点苦就行。”
【作者有话说】
小陶：拜年送你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