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强制休息

第66章 强制休息

月见集团核心实验室那扇厚重的气密门,在神乐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将“声带神经再生模型”最终稳定参数上传至中央数据库时,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气。

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不祥的雪花点,胃部熟悉的、如同刀绞般的剧痛再次凶猛地席卷上来。他踉跄一步,手肘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神乐!”雾海岚的惊呼带着哭腔。

就在神乐的身体软软向下滑倒的瞬间,一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出现在他身后。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

降谷零。他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实验室的外围安保,无声地潜入了这片核心区域。紫灰色的眼眸里,是积压了数日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惊怒和心疼。

他看着怀里神乐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几乎脱了形的脸,看着他额角因为剧痛而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他即使昏迷也紧蹙的眉头……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几乎要冲破零的理智。

“零…”雾海岚看着降谷零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吓得声音都在抖,“他…他完成了…声带……”

“闭嘴!”降谷零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骇人的杀气,瞬间让雾海岚噤若寒蝉。他打横抱起轻得吓人的神乐,那单薄的身体在他臂弯里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零的目光扫过操作台上还在闪烁的、标志着“声带再生模型最终完成”的绿色指示灯,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中心。最终,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不容置疑的行动力。

“这里,交给你处理。”零对雾海岚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抱着昏迷的神乐,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也如同押解着不听话的囚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几乎榨干神乐生命的实验室。背影决绝,带着一种“再敢踏进这里一步就打断腿”的恐怖气场。

神乐感觉自己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意识浮浮沉沉。剧烈的胃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暖流滑过干涸刺痛的喉咙,将他从混沌中一点点唤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病房天花板,还有……降谷零那张近在咫尺、写满担忧和余怒未消的俊脸。

零正一手端着温热的蜂蜜水,一手拿着小勺,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唇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脸上那阴沉的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醒了?”零的声音很沉,听不出情绪,但紫灰色的眼眸紧紧锁着他,里面翻涌着后怕、愤怒和不容置喙的强硬。

神乐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刺痛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点了点头。他下意识地想擡手,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擡不起来,胃部依旧隐隐作痛。

“别动。”零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继续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温热的液体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感,也唤醒了更多被强行压下的疲惫。

看着零这副沉默却强势的“监护人”姿态,神乐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踩到零的底线了。反抗无效。他只能顺从地咽下每一勺水,粉眸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妥协。

“实验,数据…”他艰难地发出嘶哑的气音。

零喂水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更加锐利:“你母亲拿走了。”他放下水杯,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神乐的嘴角,动作温柔,语气却冰冷,“她让我转告你,剩下的,集团实验室接手。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活着。”

神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也好…至少,声带的部分,完成了。剩下的容貌修复…他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好的身体状态。

被零这样看着,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了。那就…休息吧。

另一间特护病房里,气氛宁静祥和。月见礼人脸上的特殊敷料已经拆掉,狰狞的疤痕暴露在空气中,像一道深红色的、扭曲的烙印,盘踞在他原本完美无瑕的右上半张脸上,从额角斜斜划过眉骨,覆盖了颧骨,触目惊心。

但他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副模样,水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他靠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身上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腿上盖着柔软的薄毯。松田阵平就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小梳子,动作笨拙却极其小心地,梳理着礼人那头已经长到颈间、带着野性狼尾弧度的水色碎发。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奇异又温馨的画面——凶狠的爆处组王牌,此刻像只收起利爪的大型犬,专注地打理着爱人的头发。

锦音千代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暖意。

“礼人。”她走到轮椅旁,声音放得很轻。

月见礼人转过头,水色的眼眸看向母亲,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尽管那笑容因为右脸的疤痕而显得有些僵硬。

锦音千代将一个加密的存储盘轻轻放在礼人盖着毯子的腿上。

她的目光扫过儿子脸上那道刺目的伤疤,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心疼,但语气依旧平稳:“小乐让我交给你的。”

月见礼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拿起存储盘。

“是他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用命换来的东西。”锦音千代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重石,“‘声带神经再生’的最终模型和参数。他说…这是他能给你的,最好的声音。”

嗡——

月见礼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存储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

声带…再生?

小乐…没日没夜…用命换来的?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看向母亲,水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以为…他以为小乐只是像以前一样,用他的智慧在幕后协助,他从未想过弟弟竟然为了他,把自己逼到了那种地步。

那孩子…那孩子身体那么弱。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巨大的心疼和排山倒海般的愧疚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神乐每次来病房探望时,那苍白得吓人的脸色,那强撑的笑容下掩饰不住的疲惫……原来……原来是这样,都是为了他。

水色的眼眸剧烈地波动着,平静彻底被打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和自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更加破碎嘶哑的抽气声。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他完好的左脸滑落,滴落在紧握着存储盘的手背上,滚烫。

松田阵平也愣住了,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他看着礼人瞬间崩溃痛苦的模样,看着他脸上汹涌的泪水,心脏也跟着狠狠揪紧,他立刻站起身,将礼人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笨拙却用力地拍抚着他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支撑。

“那孩子……太傻了……”锦音千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看着大儿子痛苦的样子,眼中是同样的心疼。

“他怕你知道会愧疚,让我们都瞒着你…零把他从实验室扛出来的时候,他人都快没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东西给你了。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相拥的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礼人无法自控的、破碎的呜咽声,和松田沉默却坚实的拥抱。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小林那张带着不甘和最后一丝期盼的脸探了进来。

“礼人君?我……”小林的话在看到房内情景时戛然而止。他震惊地看着那个在他心中永远优雅从容、完美无缺的偶像,此刻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泪流满面、脆弱不堪地被松田阵平紧紧抱在怀里。这强烈的反差和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月见礼人从松田怀里微微擡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的小林。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或疏离,只剩下被巨大痛苦冲刷后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小林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还是鼓起勇气,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忽略礼人脸上的泪痕和伤疤:“礼人君,我…我听说集团实验室在攻克疤痕修复技术。以月见集团的实力,一定能让你恢复如初的,你看,你其他地方还是那么完美!气质无人能及!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

“小林先生。”月见礼人嘶哑的声音极其艰难地响起,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劝说。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刺耳难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

小林瞬间闭嘴,紧张地看着他。

月见礼人没有用平板。他缓缓擡起那只紧握着存储盘的手,仿佛那小小的金属块重逾千斤。他布满泪痕的左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右脸的伤疤如同狰狞的图腾。

他的目光扫过小林,最终落在窗外湛蓝的天空,水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愧疚、心疼……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释然和温柔的平静。

他极其缓慢、极其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声带里艰难挤出来的:

“他…不需要,我完美。”

“他给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小林怔怔地看着礼人,看着他脸上那道无法忽视的伤疤,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只属于某个特定之人的温柔,再看看旁边那个眼神凶狠、如同守护领地的恶狼般盯着自己的松田阵平…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那个光芒万丈的偶像月见礼人,真的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人,他的世界,他的价值,他的“完美”,早已与那个叫松田阵平的男人,还有那个为他拼上性命的弟弟,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那道疤痕,那嘶哑的声音,不再是缺陷,而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用生命为他烙下的、最珍贵的勋章。

小林脸上的期盼和激动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对着礼人,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没有了不甘,只有纯粹的告别:“…我明白了,月见先生。祝您…余生安好。”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偎在松田怀里的、伤痕累累却异常平静的身影,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宁静。阳光温暖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松田阵平低下头,看着怀里依旧紧握着存储盘、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的礼人,血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占有欲。

他擡起那只裹着纱布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礼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动作笨拙却充满珍视。

“听到了?”松田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说了,他给你的,就是最好的。老子也觉得…你现在这样…”他的目光扫过礼人脸上的伤疤,眼神没有丝毫避讳,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和…满足。

“挺好。”

月见礼人缓缓转过头,水色的眼眸对上了松田那双写满了“你是我的,怎样都好”的眼睛。巨大的心疼和暖流交织着,冲击着他残破的声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松田却像是懂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痞气却无比温柔的笑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了礼人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嗯。”松田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知道。我眼光…也不差。”

病房门外,神乐静静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虚弱,是被零强行“押送”过来,想偷偷看看大哥的。

他听到了里面所有的对话——母亲的转交,大哥的崩溃痛哭,小林最后的劝说,大哥那句嘶哑却无比清晰的“他不需要我完美”…

粉眸深处,那沉寂了许久的冰层,终于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滋生。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完好的薄荷糖,紧紧攥在手心。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释然的弧度。

他给不了大哥完美无缺的容颜。

但他给了他能给的最好的声音。

而大哥……也给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