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视线和手腕的角度并不在一条直线上,所以眼见不一定是所中,要有足够的偏斜,这种细微差别不是说说就能把握,这把枪是最基础的手枪,我刚刚已经把枪管换成的气弹管,子弹不够你练习的,我之后再想办法给你做替代子弹。”
顾铭远把有栖川沐的持枪方式纠正过后,又给有栖川沐把枪械基本知识复述了一次,有栖川沐全程没怎么说话,顾铭远离他很近,两人比着肩,他觉得有点热,语气不太耐烦:“知道了。”
“知道啥了,给师傅说说?”顾铭远蹲在他旁边,打了个呵欠逗他。
有栖川沐不回答,从他手里拿过枪:“靶子呢?”
顾铭远啧了一声,指着自己:“温故而知新懂吗?一点也不听话,想玩也行,算师傅大度。”
有栖川沐偏了偏枪:“打你?”
“对。”顾铭远起身拍拍裤子,往前走了几米:“来不及让你用物体感受了,气弹不伤人,来吧,别打脸就行。”
有栖川沐看了看枪口,又看了看顾铭远。
顾铭远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抓紧,把我想象成丧尸,再不开枪你就死了啊。”
有栖川沐抠着扳机的指尖微微一动,转腕朝旁边地面发了一枪,地上砂石被高速气流翻开,有栖川沐确定了枪的安全性,顾铭远却不高兴了:“我改造的东西你还信不过,难不成我还能忘一颗子弹在里边让你把我打死?哦,你也没那个本事,说不定也就只能打到…靠!”
有栖川沐没耐心听他逼叨,擡手就是一枪,还真打在了顾铭远的左胸上,顾铭远弹了下衣服:“你急什么?”
“你不是说来不及了吗?”有栖川沐一脸正气。
顾铭远敲脑门:“你这脑袋瓜天天就想着钻空子?”
有栖川沐再次选择无视,又连着两枪开在顾铭远左胸上,顾铭远沉默着低下头,隔了几秒轻轻用手摸了一下:“你这……准头很不得体,能不能换个地方打?总打这个不太对劲的位置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有栖川沐的方向传来异样的声音,半秒即逝,他猛地擡起头,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强行打消了他对有栖川沐偷笑的怀疑,但他还是气不过,跑去在有栖川沐头上拍了一巴掌:“老实点!”
有栖川沐冷不丁被打了脑袋,擡起手就把顾铭远拽到了地上:“不准动手。”
顾铭远咬了咬牙,另一只手迅速也拍在有栖川沐的后脑勺:“叫你耍花样。”
“我那是耍花样?不知道是谁说我准头不行,我能三次故意打中同一个地方?”有栖川沐声音带上薄怒。
“好。”顾铭远指有栖川沐的鼻尖:“好,这理由找得不错,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撒开有栖川沐的手,小跑了几步:“来来来,认真点,回想一下我刚刚教你的,找找感觉。”
有栖川沐端起手腕,眼睛虚起,认真开了一枪,把顾铭远的膝盖给打中了,顾铭远目瞪口呆:“喻邢还真不是开玩笑?你说说你刚刚想打哪里?”
有栖川沐没理,低头看着枪,顾铭远往前走了半米,试探着矮身看他的表情,没看清,他又挪了几步蹲在他前面:“诶?诶,我就问问,你别是给我整委屈了吧?知错就改不就得了,你本来就是这方面欠缺了,我会好好教你的,你别难过啊。”
有栖川沐瞅半天枪,完全把顾铭远的话过滤掉了:“你是不是少装了零件?后坐力不正常。”
顾铭远暗道不好,有栖川沐这家伙要是真抓对了小辫子,那肯定更不服管了。
有栖川沐见顾铭远神色一窘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无误,虽然只是瞎猜,还慢条斯理装大佬:“你自己来看。”
顾铭远入了套,真老老实实检查起来,结果在枪的左侧拉弦下方看出了小问题。
换完气管后他实在过于困倦,半盹着眯眼装起来的,想着自己都熟悉了千百次的蒙眼组装,就算出现了小问题也没关系,给有栖川沐练手绰绰有余,他正琢磨着怎么过这关,有栖川沐又说话了:“还好你没忘一颗子弹在里面。”
顾铭远脸色不好看,又没理由发作,有栖川沐乐得看他吃瘪,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还来吗?”
顾铭远擡起头盯他,不好反驳也不能输了气势,可是一盯就没了半点气势。
有栖川沐细致的鼻尖莹着层柔柔的白光,那转瞬即逝的嘴角千年难得一见的表情就跟刻进他眼里一样,他眨了下眼,从有栖川沐手里拿过枪,语气微显别扭:“这么好看,偏偏惹人嫌。”
有栖川沐听见他嘀咕,冷声道:“说什么?”
顾铭远假装没听见,往车门处走打算给枪调试一下,段炤焰正好已经下了床,刚站起身走出来,顾铭远看见了赶紧跑过去:“队长你等等!”
段炤焰一愣:“怎么了?”
顾铭远把枪随手放了,双手一撑轻巧地弹上甲板,跑到床底搬了一块细长铁板出来,边往后箱边缘安置边说:“上次在B市收的,感觉可锻性不错,还没想好拿来干什么,先给你垫垫脚,你现在可不能随便跳。”
段炤焰哭笑不得:“你们别这样。”
温璨不解:“可是队长你有宝宝。”
段炤焰看了他一眼,蹲下朝几人招手,大家聚在车门前,段炤焰盘腿坐下,擡了擡下巴:“坐吧各位。”
车外的人歪歪扭扭地坐下,仰着头看段炤焰,模样分外乖巧,段炤焰忍不住笑了笑:“又到了家长训话时间,不过别怕,你们表现不错。”
坐在中间的顾铭远和温璨同时咧嘴笑,有栖川沐则扒拉开顾铭远顺带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段炤焰没再开玩笑:“知道你们关心我和孩子,但是我也希望你们明白如何权衡。现在我们还很少遇到物资紧缺的情况,但将来不能保证,如果遇到极端情况,答应我不特殊对待好吗?这个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不止是对你们的家人,还是对队友和整个援救过程。”
段炤焰手轻轻搭在腹上:“留下他们已经是犯错了,我想你们都清楚。但是他们不能和任务冲突,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忽略我该做的事情,这一点你们得知道。”
喻邢不情不愿在他背后咕哝:“我不能替你嘛。”
段炤焰无奈地瞥他,还没说话,温璨又急着问:“可是我们现在有好多鸡蛋,那你能多吃点吗?”
顾铭远举手:“走个斜坡不算原则性问题吧,我给你改成梯子也不能算吧,大家都能走。”
有栖川沐补充:“原则上,你确实需要被区别对待,这是医生建议。”
顾铭远转头朝有栖川沐投去了赞赏的眼神,却被有栖川沐无情地拒绝接收,他只能很不爽地转回头去。
段炤焰本是想好好说道说道,不愿直接就拿架子去压,毕竟每个人都是好心好意,他自然不愿伤人心,看在如今情况尚好,只暗自打算延后再说,等真的到了不理想的那一步,再另做打算。
顾铭远见段炤焰被众人驳得没脾气的样子,眼睛一亮,赶紧又把铁板安回去,殷勤道:“队长您请,喻邢,快,扶队长起驾回宫了。”
喻邢巴不得,急吼吼地半搂着段炤焰下了车,温璨带路:“这栋平房我刚刚查过了,水电都没断,附近也没有丧尸活动痕迹,今晚可以暂住。”
有栖川沐问:“有几个房间?”
喻邢笑:“有几个房间你都得和顾傻睡。”
顾铭远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磨合。”
喻邢转头无声地抛了两个字,进屋就催着段炤焰上了二楼,留顾铭远在楼下找刀。
有栖川沐坐到沙发上,向顾铭远投去了看白痴的眼神:“你脑子一根筋?我们错开守夜时间不就得了。”
顾铭远吼他:“你懂个铁球,喻邢这样队长没阻止,说明队长也是这么打算的,今天不用一起,以后呢?我迟早都得和你同房!我还不如自杀!”
“咳。”温璨捶了捶胸:“铭远你和谁同房来着?”
有栖川沐冷哼:“就他那智商,一辈子也没人和他同房。”
顾铭远毫不让步:“就你这蠢样,一辈子也没人和…”
有栖川沐起身背对他:“璨璨我去守夜,你和这话痨睡吧。”
顾铭远咬了咬牙,一枪气弹崩在有栖川沐屁股上,有栖川沐忍无可忍:“你无聊?!”
“不啊。”顾铭远龇牙咧嘴:“我给你通通便,看你每天一副便秘的样子。”俩人越靠越近,温璨迅速隔在中间,拉住顾铭远的胳膊:“走走走,你俩安静点,别吵到队长了。”
楼上,段炤焰和喻邢进了房间,喻邢忽然从后面抱住他,小声道:“让我抱一下。”
段炤焰擡起手轻轻搭在喻邢的小臂上,没说什么。
喻邢抱了半分钟,深吸一口气:“确定没有不舒服了?”
段炤焰点头:“嗯。”
喻邢偏头看段炤焰,俩人目光浅浅缠着,直到段炤焰拿开他的手往卫生间走:“我去洗洗。”
喻邢跟着走了几步:“我帮你。”
段炤焰回头道:“洗个澡而已。”
“炤焰,你得让我看着”喻邢很坚决:“你从现在开始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段炤焰笑:“这就开始限制我的自由了?”
喻邢走过去拉紧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炤焰沉默了会儿,反手和喻邢十指交握,语调缓缓:“喻邢。”
“嗯?”
“我…一直很担心你,遇到关于我的问题,你从来都不够冷静。首次集结出队的那天,你那样冲动地私自调位,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和你换的人条件又勉强够格,你已经被军法处置了,你明白吗?”
喻邢错开视线,紧了紧段炤焰的手:“你还说,那时候你冷落了我多久……我不管,我要是没和你在一个队,怎么安心?”
段炤焰沉默许久,还是松了气,温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对你也是一样的,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能代替”
“段炤焰!”喻邢忽然激动起来:“不可能的!我不会想这种可能,你也别让我去假设,我做不到!”
段炤焰心底一颤,担忧愈发浓厚。
在这种情况下身怀有孕,任谁都知道风险会翻几倍不只,喻邢现在如此易爆,怕也是明白凶险,堪堪藏着忧心罢了。
而事实上如果他和喻邢身份互换,他或许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冷静自持,做到自己想对喻邢提出的过分要求。
他段炤焰是明事理,但这辈子也就爱过眼前这一个男人,什么时候不也是拼了命想去护他周全呢?只是好在喻邢自身足够强大,他也有队长的担子在身上,这些情感他不便言明。
这段对话进行到这里已经举步维艰,段炤焰明白暂时不能改变什么,也舍不得喻邢再为自己担惊受怕,他揉揉喻邢的头:“我以后不说,别生气。”
喻邢哼了声,拉着他去浴室:“赶紧洗洗,你把身体养好我就不生气了。”
段炤焰一路被他拽着进去脱了外衣外裤,大腿内侧的血虽然被擦拭过,却还是留有不少余迹,在水的冲洗下化作几缕淡红顺着段炤焰匀称的双腿淌到地面,水染上淡淡的血腥气,浴室里只有水淅淅沥沥的滴答声,气氛有些压抑。
喻邢越看越觉得心里难受,面上表情格外严肃,段炤焰吻了吻他的眼睛:“不要看,都过去了。”
喻邢压住段炤焰的唇用力啃了一下,靠着他的头,情绪有点低迷:“我要怎么办才好…”
段炤焰挂起花洒,腾出手搂着喻邢:“你只要听话,别发脾气就行。”
喻邢抱紧他:“我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我急啊。”
段炤焰在喻邢说话时忽觉眩晕,好在喻邢正抱着他,头搁在他耳侧,他的异样才不至于被察觉。
他轻轻换气,等着眼前清明,喻邢唤他的名字,他朦胧应了一声,隔了会儿才说:“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出去吧,我……有点饿,你”
“真的吗!你等我!”喻邢忽然放开他往外冲,没冲几秒又折回来扶他:“你先擦干了出来我再走。”
段炤焰欲哭无泪,忍不住挡他的手:“我能走路,不会滑。”
喻邢急切,还想凑过去:“可是你”
“喻邢,别过分紧张,我会顾好身体和孩子,你先下去。”
段炤焰定定看着他,声音终于变得严肃,他不喜欢用这种态度对待喻邢,因为他对喻邢心里的想法明白得透彻,但如果放任喻邢这样下去,恐怕在接下来的任务里这人都会分心,而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喻邢失落地放下手:“好吧…那你小心点。”
段炤焰点头,喻邢走后他慢慢擦干身体坐到床沿,支着前额垂下头。
这两天他几乎水米未沾,本身体力重度损耗不说,孩子还太小,再不吃点东西,恐怕都没法在他腹中坚持下去。
而他也必须尽快恢复,人和时间在这个时段,根本就不够,死去的人在持续增加,活着的人等不起。
中央那边有了乏力的迹象,他能感觉到运输机的效率在逐渐下降,物资配给也没有那么充裕,各队战损比持续升高,在最近的一次情况通讯上得知,西南地区已经出现了队伍全灭的情况,而国际上也没有传出针对病毒救治的任何喜讯。
这些他都不想让队员知道,顾铭远和温璨的孩子心性弥足珍贵,不该被抹去,他希望他们尽力为之,但不要有太多压力和恐慌,有栖川沐是个很稳重的人,虽然总是莫名地会和顾铭远起纠纷,但思虑方面自不用说,和喻邢同样,这两个人或许都非常明白如今的具体形势,眼下最难办的恐怕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正想着事,喻邢拿着一些速食食物上来了:“炤焰,你看看能吃什么,有栖说你现在沾不了油烟,就没让璨璨做东西了。”
段炤焰扫了一眼喻邢手里的东西,就着水吃了些面包饼干,腹腔还是不太舒服,怕再反胃出来前功尽弃,所以只垫够肚子就停下了,他注定是无法替班守夜的,吃完后很自觉地躺下,喻邢果然安心不少:“我会替班,不会让咱那帮小朋友们太累,你不要担心这么多,行吗?”
段炤焰淡淡笑了笑:“行,辛苦了。”
喻邢亲他:“睡吧,我下去。”
喻邢下楼的时候,有栖川沐正在门口靠着,见他下来,打了声招呼:“不守着队长吗?”
喻邢摇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把事全扔给你们。”
有栖川沐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说:“我觉得这房子可能有人住。”
“怎么?”
“冰箱非常整齐,而且满满当当,客厅也不乱,餐桌有用过的痕迹,刚刚璨璨在厨房垃圾桶看到鸡骨头和一些饭菜,甚至还没发臭,你们一路走过来,有遇到过这样的地方吗?”
喻邢蹙眉:“没有,这里病毒爆发算早的,人该跑跑该躲躲,怎么还会敞开了屋子住在这种高危地点。”
“难说。”有栖川沐无意识地用指尖敲着枪侧。
喻邢盯着他手里的枪看了几秒,问他:“铭远给你的?”
有栖川沐嗯了一声,不多言语。
喻邢笑着靠过去:“这小子开始教你了?”
“废话一堆。山与_[三-夕”有栖川沐的嫌恶之情宣之于口。
“怎么回事,一提他你就冰山变火山?”喻邢离他远了一点,又说:“我告诉你啊,铭远那小子就是话多,你忍忍也就得了,这个队数他最能说,哪天要是他不在,我们说不定还闷得慌。”
有栖川沐拒绝接茬:“你是来换我班的吗?”
喻邢叹了一声:“嗯,你们都开这么久的车了,该歇会儿,你别转移话题,这把枪铭远还挺喜欢的,我看他出队时就一直贴身带着,给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体谅他一片好心,别总和他刚了。”
有栖川沐摆摆手,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爆起枪响,他猛地回过头,喻邢正伏在门旁,枪口对着五点钟方向,保险已经拉开。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