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库尔班，看着我，我是谁？”

男人擡高右手，掌心立起朝前，带有伤口的左手藏在身后，克制着颤抖发问。

他面前的东西模样怪异，只有半边脸尚且看得出人形，皮肤组织沧桑，眉眼深邃，但大部分身体都裹着一层丧尸皮囊，衣衫褴褛。

它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留存的一边手掌指甲很长，骨节被冻得发紫，但没有尸斑。

“库尔班，我是谁？”

男人耐心地重复。

“嗬……嗬呜”

半尸说不出话，朝前跨了几厘米。

男人掌心上下动了几回，确认半尸能够汇集视线后，引着它往水槽走，半尸动作很迟缓，走动的姿势极不协调，几乎是拖着脚走的。

男人等了他几分钟，朝他伸出手，半尸还能动的人脸部分抿起了嘴角，使了很大的力气才颤巍巍地把还算干净的那只手极慢极轻地放到男人掌中，男人垂下头，半晌才低声道：“……冻坏了。”

半尸发出哼哧的声音，头移近了一点，想把手抽出来，男人擡眸，眼睛红透了，紧紧捂住那只手，笑着说：“下次……下次给你找个手套戴，好不好？家里没留，都给了逃难的人，我去找，你要记得回来。”

半尸的瞳孔出现了细微的反应，不断挣扎的手安分下来，直直盯着眼前人，任他动作，男人扭开水龙头，等了一会儿，牵着他的手在温水里轻轻擦洗。

“这……是一对？还是说，驯养？”

喻邢抹了一把脸，继续盯着屏幕，里面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由于没有光线，他们看不太清两人的细微动作。

段炤焰无意识地曲起食指蹭了蹭下巴：“先找地方隐蔽，他们不会聚很久，暂时观察。”

顾铭远起身：“我看看地图。”

视频起了雪花点，屏幕上的画面时断时续，有栖川沐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顾铭远的膝盖，示意他看屏幕。

“诶？怎么回事？”顾铭远走近了检视，又拿着屏幕蹦下车走了几步，回过头无奈道：“估计是电池不行了。”

温璨凑过去：“不是能坚持两天吗？”

顾铭远拎着屏幕晃了几下：“那是保证电池满电的情况，我暂时没法检测剩余电量，可能拿到的时候它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段炤焰起身也下了车：“没关系，我去追踪，你们按原计划，到时候分头搜救。”

顾铭远屏幕差点没拿稳：“队长你怎么跳下来了，你等我先给你安”

段炤焰拍拍他的肩膀，回头点了点右耳：“通讯器联系，喻邢不用多说，我有分寸。”

喻邢蹲在车门边缘，劝阻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就蹦出两个字：“小心。”

段炤焰很快消失在楼栋间，顾铭远跳上车，发现有栖川沐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他朝有栖川沐笑：“位置找好了？”

有栖川沐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等温璨上车后就踩下了油门。

温璨坐到喻邢旁边：“真的让队长自己去吗？”

喻邢手心微湿：“你队长在进特战队前是侦查兵出身，我们之中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况且这个特例……我们需要知道具体情况，那个男人不愿意透露，并且非常警惕，你看屏幕里他的走位就知道。”

顾铭远插话：“对，他似乎知道厨房里有监控，只是怕摘除摄像后我们会强行闯入所以没有动作，从你们安装的角度看，他每走一步都是挡在那只半尸的左侧前方，如果我们想狙杀，就会连他一起干掉，而他认准了我们不会这么做。”

“我怀疑他受过训练。”喻邢点头：“他和那只半尸到底是感情关系还是驯养关系，不敢直接下定论，要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一跟。”

屏幕在几人说话的同时已经彻底断电，监控失效，喻邢发了几秒呆，攥紧了拳头：“我就给炤焰半天，他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把他扛回来，我突然后悔没拦他了。”

顾铭远嘴角一抽：“好像你拦得住一样。”

喻邢大力捏他的脸：“你给我把嘴闭紧。”

“不！你给我把手拿开。”

“你给我闭紧。”

“顾傻你就是个小垃圾！”

“我就算是个垃圾我也是不小心被丢弃的大钻石，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一坨狗熊毛！”

喻邢收紧了手，眼看着顾铭远吹弹可破的光滑脸颊就要被掐坏，他又突然松了手，顾铭远捂着脸趴到门边：“暴力狂！我要和队长告状！”

温璨同情地看了看顾铭远，伸手敷衍地揉他的脸：“顾宝宝不哭，很快就不红了。”

喻邢颓丧地蹲在地上：“你敢告状我就恁死你个小垃圾……诶……炤焰什么时候能乖乖听话呢？我是真拿他没办法，又不知道怎么能让他舒服点。”

“你们”有栖川沐施施然开口：“少斗嘴，少掐架，少发神经，比什么都强。”

顾铭远幽怨地怼了有栖川沐一眼，张口要回一句，有栖川沐突然回过头：“说的头号代表就是你。”

顾铭远二度要开口，有栖川沐拐了个弯：“少顶嘴。”

顾铭远三度要开口，有栖川沐熄火停车，起身跨出座位：“别拿尊师重道压我，没用。”

啪啪两声，温璨鼓起了掌，喻邢顿了顿，也跟着鼓掌，很快温璨就被顾铭远打了一顿，而喻邢虽然是狗熊毛，但好歹也是熊身上的，顾铭远有贼心也没贼胆。

有栖川沐扔了最后一根稻草：“你们在这起哄打架，不如开始检视楼栋，尽早搜救，别让队长费心。”

喻邢老脸一红，连忙自告奋勇去巡楼，差点忘了自己才是副队长，顾铭远下车前恶狠狠地说：“就你好吃懒做。”

“你要我去不是不行，如果你不怕我开枪偏到姥姥家的话。”

有栖川沐慢悠悠地拿出眼镜，将其架到鼻梁上的动作堪称优雅，手指白净修长，细致的眼尾轻缓展开，他擡眸看顾铭远，亲力亲为诠释斯文败类四个字。

顾铭远改不了本性，差点想伸手碰那张脸，有栖川沐向下瞥了一眼：“干什么？还不去？”

顾铭远险些被尴尬到阵亡，一句话也没回敬，灰溜溜地跑了。

有栖川沐看了他的背影几秒，搓了搓指尖，把镜框往上推，隔了会儿才打开屏幕。

18.1.519

三战记录研究有了可以算作进展的大胆设想，暂时没有向上汇报。

第二卷第十六页起，直至第四卷，都是各国武器档案，h国方面有两项空白，据联合总署记载，那两样武器中的一项最终没有投入使用，研究处覆没在了沙尘暴中，具体地点不明，另一项在战斗中被全部损毁，属于半生化武器。

由于三战战况惨烈，按例，武器和军队方面不允许有空白，这点值得引起注意。

今日监控里的半尸似乎有情感，或者是大脑被控制，这让我非常在意那项被损毁殆尽的半生化武器。如果半尸属于第二种假设，那么那个男人就有不轨意图，我们必须抢先明晰，考虑到对半尸规模的情况知之甚少，队长的行动是当下的明智之举。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能完全挂钩，但可能性是存在的，加之此前的丧尸细胞解析得出的t-21异变序列极似编程，为这种猜想加了砝码。

研究进展很缓慢，我将联系其他小组的军医进行讨论，希望会有人接受这种假设并加入攻克。

除此之外，我的枪法确实有待改进，这是致命弱点，但把这个弱点交给顾铭远实属荒谬，我给这小子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他不能好好教学，一定要申请换人。

“有栖，汇报位置。”

段炤焰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有栖川沐把位置标记划给了段炤焰，段炤焰在具视屏里大概估算：“我们现在的距离很近，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他已经停下，你们原地待命，保持警惕。”

不久前，段炤焰赶到房屋侧面时半尸忽然从房内冲了出去，男人的身影却迟迟未现，他等了许久，在大约七八分钟后看见男人全副武装出了门，枪别在显眼的腰侧，手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器械，形似监控屏。

段炤焰跟着他一路走走停停，见他去破旧药房拿了一盒纱布给手臂换药，纱布下的皮肤伤痕纵横，红紫交错，明显是刀割的伤口，并且已经化脓了不少时间。

随后他重新扎好纱布，加快了脚步，从一栋楼房登顶，段炤焰没有贸然进入，而是从隔壁的楼栋上行，在中间楼层观察了一下动静，发现男人直接爬到了楼顶，侧靠在天台边缘不再动作。

他和有栖川沐确定位置后重新下楼，途中不巧遇到了两只丧尸的拦截，耗费了一些时间，好在男人并没有离开。

他似乎在出神，又像在观察，就那样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段炤焰迅速绕过男人所在楼栋，打算从斜对面登顶一探究竟，却在途径巷口时，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