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光影有些昏乱。

喻邢动了动指尖，撑开沉重的眼皮，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颈窝。

淡淡的奶粉味道随着小东西的拱弄萦绕在他鼻尖，下巴随后顶到了团软绵绵。

一只腻白白的小崽爬在他脖子上，由于四肢不够长而没法一次性爬过去，婴儿肥的肚皮搁在喻邢脸上，攥着小手攒力气继续爬。

喻邢小心捏住他的后颈，偏头看小东西缩脖子的傻样，笑着翻身起来把香香的小东西搂进怀里。

他回过头，见身旁段炤焰睡眼惺忪地正看着他们，侧过去吻了吻对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段炤焰也在被另外两个团子骚扰，看着喻邢无奈笑了笑，张嘴说了什么，喻邢却完全听不见。

周围不知道哪里一直传来噪音，震得人鼓膜难受。

他有些紧张，靠过去唤了段炤焰一声。

段炤焰见他不对劲，抚上他的侧脸，喻邢皱起眉，无论如何集中精神，都听不清段炤焰的声音。

段炤焰指尖的温热慢慢在消失，喻邢看见他急切地喊，整个人却轮廓模糊起来。

喘不过气……

“炤焰……”

喻邢呢喃着，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其实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噪音才是真实的，正持续不断地从身后被反锁的门后外传来。

头痛欲裂。

喻邢意识还很涣散，他垂眸看了看指尖，还有温暖肉体的触感，努力想要回忆梦境里团子的模样，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睫毛轻颤，他缓慢爬起来，因失血过多而发冷，他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单手把伤口扎起来，那里半是血痂，淌出的血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也难怪冷成这样，血都快流干了。

喻邢环顾一圈，才想起自己刚才拼了命地跑，在途经最后一个楼梯口后进入的甬道深处看见一扇玻璃门，他耗费了最后的炸弹拖住尸群，通过玻璃门后再进入了一扇铁门，将门从内反锁后他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眼下铁门已经被撞得内凹，被尸群突破是迟早的事。

他已经无路可退。

可满眼昏花中浮现的零星光点让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他用力甩甩头，撑住了一旁的桌案，待目光清明，呼吸却徒然停顿住。

排列在实验灯光下的，是一组接一组的试管和反应仪器，透明的玻璃和微微泛黄的软管透出一种极为深刻的冷血和不近人情之感。

稍远一些则是组架，编号整齐，微型药管被横插在低温储存库里，外部由非常厚的玻璃封存。

整块区域很宽阔，右边有几个大玻璃钢，里面全是死去百年的实验鼠的干尸，旁边的白色台子上有几个微型滚轮摄像机，以及一些电路部分。

喻邢唇微微抖着，下意识唤了一声有栖川沐。

“喻邢！”

通讯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喊。

喻邢咳了一声：“我好像……看到源病毒了。”

“什么！？”

他缓慢走向玻璃柜，手掌复上玻璃：“丧尸快闯进来了，我先告诉你路线，你们出来以后左转，先到”

“喻邢！”

另一边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人愿意听他交代遗言，这太残忍，一想到要靠队友活生生的命来换罪恶的一管病毒，谁都无法泰然自若。

有栖川沐低沉的声音压住了其他哭喊，他问“那边……有…有没有注射器？”

喻邢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勉强四处看了看：“有，可能是之前实验剩下的，你们不要意气用事，先听我说”

温璨突然喊了一声：“你住嘴！你才意气用事！”

喻邢被吼懵了，温璨的爆发出人意料，却让他逐渐湿了眼眶。

有栖川沐的声音再次响起。

“取最新日期的病毒，给自己注射。”

！？

顾铭远拉住有栖川沐的袖子：“你疯了！”

有栖川沐任他打骂，继续冷静地吩咐：“试管的大小告诉我。”

喻邢垂了垂眸子，但出于对有栖川沐性格的了解和行事的信任，他愿意听他一讲，于是把估算的尺寸都告诉了他。

有栖川沐点点头：“眼下只有一种办法，你先取三分之一注射，如果源病毒感染了你，那按理来说，丧尸就不会再继续攻击你，带上日期最新的一年内的全部药管，回来，我们等你。”

就算喻邢不注射，也迟早被闯入的丧尸撕得一干二净，为今之计只有一试。

一片寂静。

那边哭喊止息，哑然，消弭。

此方尸吼不停，嘶哑，剧烈。

而事实是，喻邢迟早要堵上性命。

一滴泪从段炤焰的眼角滑落。

他出不了声，连呼吸都艰难异常，舍不得，是真的舍不下，但事已成定局，他扣住腹部，阖上眼眸。

喻邢沉默了几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铁门，随后扬起拳头，一次又一次击打上厚重的玻璃，每一次击打，眼前都是一黑，枪在奔跑过程中耗尽子弹，被他扔出去阻挡了一次尸群，如今他只剩自己了。

如果病毒能起作用，那他就能把源病毒护送至队友们的手上，抑制剂早就没有了，Q1的也已经用掉了，他不渴求自己能够逃过一劫，舍了他这条命，也值得。

只是实在对不起段炤焰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切期待都成了空，终是遗憾半生。

玻璃终于碎裂，喻邢的双手血色模糊，他努力维持眼前清明，取出一支药管，拿过注射器。

可唇间颤抖，悲伤瞬间铺天盖地。

“炤焰…”

段炤焰咽下呻/吟，几乎尽断气息，才勉强开口：“别怕，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