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喻邢打开铁门，腐臭腥气扑面而来，而丧尸对他视而不见。

有栖川沐赌对了。

注射后，他的身体内部产生了某种突变，血也不再往外淌了，伤口干涸。

重新回到那扇高压门前，喻邢心底沉痛，他反复呼吸了几次，立定在门外：“我在门口了。”

门缓慢被几人合力推开，段炤焰站在门缝处。

喻邢望了他一眼，伸手捧住段炤焰的侧脸，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怎么还红眼睛了，肚子疼不疼？”

他说着，把已经用衣服内衬包好的试管递进去：“先拿着。”

可段炤焰不接，却握住他的手腕：“进来。”

喻邢眼睫低垂：“我会害了你们，把东西拿着。”

顾铭远破口大骂：“喻邢你脑子被病毒啃了也不至于傻成这样！抑制剂没了我们出去求总部！我就不信求不来！要是不给，那他们也别想拿到源病毒，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段炤焰闷哼一声，一手撑住了小腹，抓住喻邢的手背青筋毕现，丝毫不愿放开，他痛笑着，虚弱道：“你就当，最后再陪我和孩子一会儿，成吗？”

段炤焰的脆弱昭然若现。

他不曾在喻邢面前掉过泪，不曾求他，不曾向他示弱，但他也不曾想过失去他。

是真的痛了，所以哪怕把曾经的坚强全部踩碎在脚下，他也绝不让喻邢丧生在这样不见天日的罪恶之地。

大地也抓住了他的手腕：“没有抛弃壮士的先例啊，你不要顾虑太多，先进来，我们自有办法，你可快点，再这么僵持，丧尸又该围过来了。”

喻邢闭了闭眼，纵身一挤进了门，外头还有不少丧尸，他们不能贸然突围，温璨大力抱住喻邢哭，顾铭远则上前挡了挡打算关门的几人。

他擡手摸索到右耳耳垂，取下了一直佩戴在上的黑色耳钉，细长的指尖勾开表面的黑色光面，拉掉钉子，往外用力一扔：“赶紧关门吧。”

有栖川沐盯着他：“你干了什么？”

顾铭远一勾嘴角：“烟雾弹，极强迷晕效果，无孔不入，要不是这是个高压门，我还不敢用呢，再过半小时，外面那群丧尸就都晕倒了，范围大概能覆盖……七八层楼吧，如果不是传播速度太快，我作战的时候就用了。”

有栖川沐嘴角抽搐：“你天天把这种危险品戴在耳朵上？”

“好看又实用，不戴白不戴。”

顾铭远拍拍他的肩膀，得了他无可奈何服气的一瞥，背景音是温璨和赵小鸡的：你好厉害！

呼噜问：“用来迷晕人的东西迷晕丧尸吗？”

顾铭远把钉子反插进感应表面，点了点手腕：“可以开始计时间了。”

然后他转过头耸耸肩：“你以为给他们挠挠痒啊？这是出来之前特制的，和丧尸我可不玩虚的，直接糊掉他们的脑子和中枢，不死也残。”

赵小鸡抖了抖：“好狠。”

喻邢抽出随身携带的绳子递给大地，压低声音：“把我捆紧一点，我怕我队里那些人放水。”

大地接过绳子，等他坐下后把绳子从他腰后绕过，一边打结一边说：“别太有心理压力，尸化也有阶段性，我们会尽快救你。”

喻邢点点头，看了看远处盖着大地军大衣的秦风遗体，低声道：“秦风他……很抱歉。”

大地手下停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叹气道：“牺牲在所难免，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把东西带出去，交上去，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喻邢垂眸沉默了会儿，苦笑道：“我甚至亲手杀过曾经的战友……为了打赢这场战役，究竟还要牺牲多少…”

“我们会赢的。”

段炤焰不知何时蹲在他们旁边，示意大地把绳索交给他，大地退开，把绳子给了段炤焰。

段炤焰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发言，喻邢看着他的侧脸，鼻头又没出息地酸了：“炤焰，你别太难过。”

段炤焰打好结，擡起手抹了抹他的额头，声音是一贯的温沉：“安心休息会儿，我在这陪你，别掉眼泪，我没事。”

喻邢眼泪忍不住了，不敢再擡头看段炤焰。有栖川沐过来给他稍作了检查，但没查出源病毒感染和被丧尸感染有什么区别，只是拍拍喻邢的肩膀：“顾铭远说要威胁中央，我赞成。”

蹲在另一边的温璨把鼻涕抹到顾铭远身上：“我也赞成，他们要是不给，就让有栖自己把疫苗做出来，到时候我们几个天下无敌，把统战部那些老家伙抓出来打一顿。”

喻邢被逗笑了：“你小子原来也这么逆反，被顾傻带坏了吧？”

顾铭远瞪他一眼，难得安静。

有栖川沐眼尖，让喻邢好好休息，扶着顾铭远让他趴在地上：“我看看。”

段炤焰摸他的头：“不会的，你听有栖的就会好。”

场面逐渐平稳下来，难得宁静。

Q1为秦风简陋地举行了自己的仪式，告别英魂。有栖帮顾铭远深入清创，上好了药，大家都很累了，靠着墙壁等待顾铭远的烟雾弹起作用。

段炤焰的痛却是最没有解决办法的，他没再麻烦其他人，暗自忍着胎腹里一波接一波的翻江倒海，喻邢明白他难受，但手伸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用额头蹭了蹭段炤焰的肩膀，段炤焰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别担心自己。

源病毒发作得很快，十分钟后就开始了第一次，喻邢为了不让自己挣开绳子，凭着模糊的意志力自残才发泄掉那些疯狂滋长在体内的暴虐和嗜血。

段炤焰看不下去，正面抱住了喻邢，制约住他的双手双脚不让他折磨自己，喻邢迷失间仿佛知道身上人是段炤焰，力度微弱了一些。

可好不容易熬过第一次，没想到第二次紧接着就袭来了，有栖川沐和赵小鸡耗光了镇静剂都压制不住，突然间，喻邢用暴起的力量挣断了绳子，迅猛地冲向段炤焰，他失去了对自我意识的掌控，只是潜意识接近心底最亲近的人。

有栖川沐和赵小鸡都被他风卷残云地扫开，很快，另外试图阻拦他的两个人也被他一脚踹去小半条命，喻邢平日里力量就不可小觑，如今在病毒的影响下更是强悍，而且不讲情理。

段炤焰正腹痛得厉害，本来刚才安抚完喻邢正靠在墙边休息，现在只能再次撑起身子抱住喻邢：“都别过来！小心一点！”

喻邢一扑把他扑倒在地上，压了个严严实实，张嘴就咬住了段炤焰的肩膀，段炤焰当即感觉到血肉即将被刺破，压下痛楚，轻轻拍他的背，一遍一遍轻声唤他的名字，喻邢越咬越紧，喉咙里不时传来呜咽，不多时，段炤焰觉得脖子凉了，有什么液体顺着衣领滑落进颈窝。

他痛苦地闭上眼，揽住喻邢的脖子：“别哭，我在这里，我在。”

“炤……炤焰…………炤焰”

喻邢慢慢松开嘴，泪水连珠，他缓慢擡起头，头痛欲裂，他的瞳孔正微微缩动，挣扎着不让病毒完全控制自己。

段炤焰心如刀割，腹中却又猛地一挣，段炤焰忍不住痛吟了一声，扶住侧腰，挪动身体想为腹部减少压迫，喻邢跨压在他身上，要是再用力一些，怕是孩子要被他生生催出来，有栖川沐最是了解段炤焰的身体，急得抽了枪瞄准喻邢。

顾铭远咬牙，声音发颤：“喻邢你看清楚你压着谁！你要害死他们吗！”

温璨从后面勒住了喻邢的脖子，试图把他从段炤焰身上拉走，可是喻邢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大臂震开温璨，随后扑过去张嘴要咬，可是最后一秒他又堪堪忍住了，这千钧一发间大地把他直接搬起来甩到了几米开外。

段炤焰当即捂着小腹蜷了起来：“大……大地，别激怒他，会……”

他蜷紧了指尖，无法继续。

喻邢果真被激怒了，他的移动已经可以堪称瞬移，半分钟内再次扫荡开了所有试图阻挡擒拿他的人，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段炤焰紧紧压制住。

“呃--”

随着段炤焰痛苦的声音，他的肩头蔓延开血色，喻邢咬穿了他的右肩，用力撕扯，可段炤焰却在他残暴的口齿间听见呜咽。

枪声响起，不知是谁按下的扳机，喻邢的肩膀也被打穿了。

喻邢低吼了一声，缓缓擡起头，段炤焰忙挡住他的视线，力度坚决地拉下他的脖子：“看着呃……看着我，坚持…住。”

喻邢垂下头，最后一点墨黑深瞳逐渐放大，又猛地缩紧，他的一切都渐渐不受控制，话也说不清，段炤焰轻轻把他揽进怀里，一遍一遍摸着他的背脊。

旁边的人看着段炤焰的手痛得颤抖，却都不敢再贸然上前，喻邢还没有完全尸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被段炤焰强行吊着，如果让他再发一次狂，段炤焰怕是会被他折磨死。

许久，段炤焰听见喻邢喉咙里模糊的话语：“我……我不想，不想…死。”

听清的瞬间，胸膛徒留酸楚。

喻邢终于再次完全清醒过来，可是力气也没剩下多少：“我…曾经想…只要能让你们都好好的，我什么，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我要死了…也许帮了大部分人，但再也保护不了你们了……怎……怎么办”

段炤焰哽咽了：“你不会的，我们会带你出去，我们送你回去…送你回去。”

喻邢低低笑了，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围在不远处的几人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他们看见喻邢咯出了黄色的液体——快要来不及了。

喻邢慢慢趴倒在段炤焰身上，很轻很轻地，吻了段炤焰颈侧：“别让我做出……会后悔的事，你枪法好…让我少疼一点，好……好不好？”

段炤焰闭上眼，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在耳际蓄出了一汪最难以言说的苦楚，从未有这样惨白的灯光，刺眼到让人觉得世界都要幻灭在眼前。

顾铭远和温璨蹲到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有栖川沐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呼吸困难，许久，他轻声说：“待会我背他出去。”

顾铭远猛地擡起头，有栖川沐低头看他，出人意料地竟伸手给他抹了抹眼泪：“只要没到最后阶段，就有希望，模具厂那次，你们也没有一个人放弃过我。”

段炤焰正慢慢爬起来，把晕过去的喻邢轻轻放平，有栖川沐走过去，用医用纱布在喻邢的口部缠了几层，勒住他的头，随后给喻邢的手脚上了最大剂量的麻醉，也给段炤焰打了一定量的麻醉给他止痛，随后他看了看顾铭远：“时间差不多了吧？”

顾铭远点点头。

有栖川沐把装着病毒的医药箱收好，挂扣在腰侧：“我力气大，论枪法也比不上你们，就由我背着喻邢吧，我已经给他做了一些处理，他暂时没法发难，眼下还是尽快出去才有机会。”

顾铭远擦干眼泪站起来，温璨扶了扶段炤焰，而后看了大地一眼。

大地等人都已武装好，深吸一口气：“突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