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门打开一条缝的瞬间，外部的腥臭气扑鼻而来，研究所的通风系统不是很完善，丧尸在这样的空间里长时间聚集，气味便越浓厚。
段炤焰再也忍不住，捂着嘴靠住了墙，干呕声冲口而出，腹部阵阵泛紧。
温璨在一旁帮他拍抚背部，手心下的脊背有些打颤，尽管有少量麻醉镇压，但由于怕量大影响活动，实际上作用也只是杯水车薪。
段炤焰捂着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痉挛，冷汗一下就溢了满身，腹部沉重，喻邢的暴虐折损他太多，饶是他再怎么不愿，也止不住地滑了身体，顺着墙跪到了地上，弯腰作呕。
其他人不敢继续开门，守在门口观察动静，温璨和顾铭远急得像无头苍蝇，可除了扶一扶段炤焰以外，实在帮不上其他忙。
段炤焰轻摁着被裹得硬实的小腹，长喘了几口气，擡起汗湿的眸：“有栖，那药……还有吧？不管有什么副作用，先…”
段炤焰缓缓弯下腰，熬着胎儿没有停歇的顶动，他自是能猜到有栖川沐迟迟不给他用药的原因，战中给他注射那时他便注意到有栖川沐的药箱里明明还有两管相同的棕色药液，一直不给他用，只怕是另有隐情。
“队长…”
有栖川沐欲言又止。
“大家都等不起，我不能再咳……再出差错了。”
段炤焰疲惫不堪地低声咳了咳，小腹坠得他后腰一阵阵尖锐地痛，不好的预感逐渐扩大。
有栖川沐蹲下，把喻邢轻轻放回地上，蹙眉道：“我也只是估计，天教的药虽然能安胎，但其中有一些成分有凝血和强肌的作用，很不巧你上次…淤血难尽，要是用多了，将来临产不知道会不会”
段炤焰摇头：“如果现在都保不住，恐怕就没有以后了，我至少要能正常走出这里，现在战力少了两个，情况怎样也不用我提醒你了，别担心，先注射吧。”
有栖川沐眸色动了动，打开银色箱子，顾铭远出手拦他，有栖川沐擡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顾铭远还是只能握手成拳，慢慢放下，他们心知肚明，眼下总得先活着从这里出去。
如顾铭远所说，几人在上行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拦，丧尸瘫的瘫倒的倒，即便有几个还有活动力的，也构不成威胁。
段炤焰目光锁在有栖川沐的背上，喻邢还处于昏睡状态，但如果他再一次醒来，就不再有挽回的地步了——第三次发作，尸化将无可逆转。
插在大腿边的手枪似乎在灼烧皮肉，他垂下头缓缓吸气，试图找回镇静。
旁人是开不得枪的，无论出于战友情，还是碍于他在旁边，都不可能亲手在他眼前射杀喻邢，为了防止这种恻隐产生难以预料的伤害，他必须先作好心里建设，成为最狠心的那一个。
喻邢，坚强点。
段炤焰指尖抚在小腹上，心率依旧过快，不得不承认，他浑身上下的细微颤抖一直就没停过，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渗透进血管里，抽离温度，又沉甸甸地盘踞在胸口。
眼前阵阵昏黑，他把指尖用力抠进掌心里，脑海里一帧帧的混乱芜杂，仅凭一点锁在喻邢身上的念想，无论如何也不纵容自我意识抽离开。
爬到第七层楼时，他已经听不太清周遭的声响了，极度的心慌让他的冷汗透湿了两层衣服，冰凉地贴在身上。
忽然，前面出现了不属于人类的脚步声，大地止停队伍，段炤焰勉强直起背脊，然而手一离开腹部胎儿就感到不安，踢得他又捂住腹心弯下腰去，可即便腹中动静这样大，他也没感觉到有出血的迹象，想必那药物还是有些效果，这是他如今唯一的慰藉了。
顾铭远的烟雾弹覆盖范围毕竟有限，一路上出现的丧尸数量越来越多，大地和呼噜走在前头扫荡，可是子弹数量也随之开始预警。
终于登到倒数第二层，几人加快脚步朝上赶，就在他们即将踏上顶层楼梯口的时候，整个铁梯忽然开始震动起来，很快他们发现震动的源头出自顶层，有什么东西踏着沉重的脚步在往这边走。
大地喉结微动，不动声色地超出呼噜半步。
身后有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赵小鸡，有栖川沐背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喻邢，顾铭远伤了惯用手的肩膀，根本承不住开枪的后坐力，温璨年纪太轻，战斗经验和能力还没有达到足够高的水平，而唯一能有效狙击的段炤焰正在苦苦忍受怀胎的折磨。
至于呼噜，他知道他的未婚夫正在屏障内等他回家。
可他们退无可退，他们必须尽快逃出生天。
取舍间，段炤焰已经站到他身边，大地拦住段炤焰：“你现在不”
段炤焰已经抽出枪，拉膛换弹，朝大地轻轻摇头。
他刚刚交代了温璨，如果喻邢苏醒尸化，那就……立刻击毙，而现在他必须把精力投到这最后一关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血泪换来的一切功亏一篑，他们必须要出去。
如大地所料，前方出现了一只巨型丧尸，看样子它并没有加入到之前对他们的追袭中，而是晚一步出现，为的或许就是守住门口。
这一层又一层的封锁和深藏背后的心机，着实让人心凉。
丧尸冒头的一刹那，段炤焰的枪开了火，照样狠而准，甚至染上了比从前更甚的杀伐之气，凌厉而迅猛。
大地瞥了一眼段炤焰的右肩，被喻邢撕裂的血肉尽管经过止血处理，入眼却还是瘆人的，段炤焰手腕微微侧偏了个方向，开第二枪的同时说：“没伤到骨头，没事。”
枪声灭，丧尸嚎了起来，两个眼窝都流出黄色液体，大地趁机两步并一步袭上去扫动其双腿，可这只丧尸底盘非常稳，纹丝不动，大地只能转而攻其上路，刚卸掉他一只胳膊，段炤焰同时也射中了丧尸的心脏。大地咬牙：“没用的，他内部有挡板！打他头部试试！”
话音落，他反踹开丧尸，低身躲开伸向他后背的另一只巨手，呼噜冲上几步，正打算和大地合力先将其撂翻，却在堪堪接触到丧尸的时候看见丧尸的眼窝鼓凸起来，竟生生又长出了两只眼。
“这…”
段炤焰瞳孔缩了缩：“小心！它可以再生！”
呼噜下意识地望向丧尸肩膀断裂处，那里的血肉似乎失去控制，疯狂jiao缠增长，他来不及细想，在那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里连忙往后仰，堪堪躲过那新从断裂处长出的第三只手。
直到看见这不可思议的分裂式生长，大地才终于明白秦风为何执意要把炸弹塞入这类丧尸口中再引爆。
若是炸弹没能炸穿它的心脏，那便意味着炸出几倍的复制品，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更何况现在的他们……连炸弹都已经没有了。
大地紧了紧拳头，架起手挡下丧尸第二次冲击，段炤焰已经朝它的头部开了三四枪，虽然每次子弹都没入其中，但丧尸的行动力分毫未减，反倒是被刺激得越来越暴虐，庞大的体型堵在前面，三只臂膀一拦，断绝他们的生路。
而就在此时，熟悉的齿轮转动声催命一般再次响起，所有人的汗毛都控制不住地立了起来，没有人有心思去思考又触发了什么机关，唯一能确定的是，又有下一波拦截势力，正打算倾巢出动。
再来不及犹豫，大地擡起手抹了一把汗：“全部后退！”
呼噜似乎意识到什么，想出手拉住大地的衣角，却被大地甩了开：“后退！没听见吗？！”
争执间，巨型丧尸已经逼入楼道，狭窄的地方无法伸展开，众人被羽~熙慢慢压制着后退，经年的铁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大地把身上的枪凌空丢给了呼噜和段炤焰，不等那两人阻拦，蓄起力骤然猛扑上去，随着铁梯猛烈摇震起来，巨型丧尸被他的爆发力压得侧翻在楼梯栏杆上。
血霎时溅了开来，温热的一片撒在大地的侧脸上，他的背部被巨爪疯狂撕扯开，呼噜指尖触到脸颊上沾染的几滴热血，面部肌肉完全控制不住了。
他们的队长在他眼前活生生被咬穿了侧颈。
“大地！”
“队长！”
一片声嘶力竭里，徒留无能为力，弹药接近耗竭，前方却还有一批不明威胁，接二连三的浩劫中，他们伤的伤死的死，哪还有多少元气？
大地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无声痛笑，双腿蹬上丧尸的膝盖，纵身一跃，凌空的同时他死死绞住了丧尸的肩胸，借着地心引力拼命把他往下拽，丧尸被卡在栏杆旁疯狂挣扎，把大地的手背抠得稀烂，露出森森白骨。
“呼噜我不够重啊你赶紧搭把手！快……快点！”
大地吊在半空，手掌都快被丧尸连皮掀了个干净，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悲壮的话，他的手下明明是一群那么爱笑的小伙子们，可惜了，是他没能保护好他们，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不过如此，万不得已中的万不得已，以命换命的筹码，只求哪怕能有一人得以生还。
他还是想看见他的队员和从前一样再对他笑一次，年纪轻轻的，实在不该经历这么惨痛的事情，但是……不可能了。
“呼噜！”
赵小鸡看见呼噜往前跑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跟上去想要阻挡，却被段炤焰拦下。
段炤焰什么也没说，眼眶却红得彻底，他擡手捂住了赵小鸡的眼睛。
呼噜泪眼模糊，大地给他们争取的求生时间正在一分一秒飞快流逝，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是这么几秒的时间就像被无限延长了，每一丝气息里都充斥着渥热的疼痛和酸楚。
大地已经没救了，不久以后，他们这总是老不正经却也永远在危难之时站在前方的队长，就再也无法和他们插科打诨了。
奔到发狂的丧尸手脚边，他看着大地挂在楼梯外侧，嘶着气朝他咧嘴：“你就当…送我去陪你们嫂子吧，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呼噜双唇微耸，浑身都发起抖来，与此同时，第二批尸潮的首只出现在了楼道口，速度极快地往下袭来，段炤焰一枪击毙它后，忍痛看了大地一眼，垂首告别。
呼噜终于还是亲手送走了大地。
大地死死困住丧尸巨大的身体，抱着他坠入深渊，滴答滴答，栏杆上大地未干的血毫无规律地滴落在楼梯上，一缕一缕顺着阶梯往下淌，呼噜跪在一旁，膝盖透湿，在身后呼啸而过的枪声里，在前方丧尸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响动中，他的双目失去神采，无法呼吸，想要放声哭泣，声音却怎么也冲不出胸腔，终于，他等到了最后那声轰隆巨响。
一切，都归于寂静。
可又一轮猛烈的嘈杂，正在拉开帷幕。
一小时以前，一分钟以前，两个曾经鲜明无比的生命，接连成为了过去，化作任时间和思念如何万马奔腾都回不来的冰凉尸首。
呼噜缓缓擡起血红的眼，扣在枪上的手青筋暴起，在他身后，所有还能拿得住枪的人都走向了前方。
最终的背水一战，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