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喻段番外1

火星擦亮黑夜。

喻邢躬身坐在一楼花园的石凳上，身旁的月季同他的膝盖一般高，阵阵暗沉的气味盖不过他手里的烟草气。

这已经是今夜的第三根。

他抽得很凶，脑海里的弦仍紧绷着。

二楼主卧一片黑暗，段炤焰正站在阳台上静静看着他。

每年中的这段时间喻邢总是心神不宁，反复被噩梦惊醒，缘由他们都知道——明天是趴趴的生日，却也是他们没能养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的忌日。

喻邢前几天被梦魇得极深，那是最激烈的一次，持续发抖，汗如雨下，嘴里喃喃着许多故人的名字，所有被他埋藏得很深的遗憾和痛苦尽数爆发，怎么唤都醒不过来。

段炤焰险些制不住他，混乱间胎腹还被不轻地擦碰了一下，后半夜忍着腹中不适把喻邢照顾到天明，才没让喻邢再受折磨。

好在孩子没什么大事，段炤焰虽然没和喻邢提起这件事，但喻邢那之后就不乐意睡觉了。他总是和段炤焰同时间躺下，却根本不会睡，在判断段炤焰睡熟了以后他就自己出门，在书房里呆一宿，或者就像现在，抽些烟。

他以为段炤焰不知道的。

“当心着凉。”

喻邢后背被搭上了一条薄毯，段炤焰取走他指间即将燃尽的第四根烟头，在石桌上碾灭。

喻邢一愣，揉了把脸，拉住段炤焰的手，语气有些焦急：“抱歉，我弄醒你了？”

段炤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没说话，坐到他身旁的躺椅上。

喻邢垂下眼，段炤焰牵住他的手。

段炤焰何尝不痛心，他是真真切切感受过那个孩子的人，如果不是他那时候身体不支，那小姑娘现在就能和趴趴一起牵着手出去玩了。那之后，他曾度过一段极其灰暗的日子，受无尽的自责折磨，可是趴趴还小，还需要他，他没法放任自己沉沦，时间久了，慢慢学会把痛楚埋在心底。

但喻邢是直击死亡的那个人，那一定是最刻骨难忘的一种痛苦。他不会不知道喻邢有多珍惜这种幼小的生物，何况曾血脉相连。喻邢顾及他的感受，在最初的那段艰难过渡期里，几乎从来没在他面前显露消极的一面，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情绪埋在心底太久，不被治愈，如今才慢慢长成瘢痕，不受控了。

喻邢看着段炤焰，眼睛有点红。

段炤焰面容平淡：“回不来的。”

喻邢嘴角抽了抽，垂下头。

段炤焰起身把他抱进怀里：“哭吧，不要伤害自己。”

感受到喻邢的颤抖，段炤焰紧紧闭上了眼，他的泪已经在最初那几个月流尽了，现在这样表面所维持的平静，对他来说，是最后的退守。

段炤焰揽住他的后脑勺轻轻使力，贴上他的唇，口间尝到泪水，他轻轻吻着：“放松。”

喻邢依旧消沉，他闭上眼，就会想起段炤焰那时候咯出的血，还有怀里逐渐冷却的小身体，连日的噩梦让他眼底发青，他抱着段炤焰，像抱着湍急河流里的浮木。

段炤焰的吻并不轻巧，逐趋加重，翻搅开喻邢心里郁结的浊气，喻邢忍不住钳紧了段炤焰的身体。

段炤焰揽过他的腰，他冲动地爬上躺椅，将段炤焰按在了靠背上，浓烈的窒息感在他的心脏里横冲直撞，他看着段炤焰略显憔悴的面容，掌心抚上他微凸的小腹，五个月的胎儿并没有太显怀，也还算乖巧，静静沉睡在段炤焰腹中。

段炤焰捏了捏他的后颈：“没事。”

月色清白，庭院深深。

躺椅上阵阵an吟低，露水从枝叶滑落，于草尖破碎，正如那依稀的声响，久久不散。

段炤焰抓紧了喻邢的后背，剧烈的战栗，迎来滚烫的烧灼。

喻邢不知疲倦。

他站在悬崖边缘，如果那些追逐他的黑影不被驱散，他可能会纵身跳下去。

段炤焰紧紧抓着躺椅扶手，犹如湍急猛ng中的扁舟，承受着波涛的拍打，任那些不知疲倦的水滴狠狠融入舟中本就满溢的水面，沉浮，摆动，直到风缓浪停。

疲惫如潮水般慢慢涌起，喻邢侧躺到段炤焰身旁，掌心游移在段炤焰起伏不定的腹上。

细汗散布在段炤焰的侧颈，他微微睁眼看向喻邢：“现在愿不愿意和我回房了？”

喻邢抱上他，声音低沉：“抱歉。”

段炤焰擡手摸着他的耳垂：“会没事的。”

喻邢的眼底挂着几缕血丝，他吻了吻段炤焰，起身把人抱上了楼。

有些事情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

“炤焰…”

喻邢呢喃着这两个字，反复用这两个字去抵挡那些在黑暗里席卷而来的后怕。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急需一场充满yu念的情ai，急需这个人的气息。这个人身上有他所没有的安稳，有他所没有的，历经磨难后，仍能抵挡梦魇的勇气。

段炤焰最终被侧ya着折腾了几个小时，被喻邢搂着疲惫地沉入梦中。

这么多天来，喻邢终于没有再做噩梦。